上元十九年春,黄河解冻。
博州节度使薛魁率一万骑兵南下,跨济州、兖州,在兖州方与县与徐州沛县的边境厉兵秣马。
博州军出动的原因很简单,丰朝许了博州节度使兼掌德州之地。
右神策军之败,像一记大耳刮子抽到了丰朝脸上,不管是上元天子丰基还是太子丰亨,都急于给义军予重创。
左神策军不能动,右神策军在整训,只有花点代价让节度使出手。
稍稍遗憾的是,沧州节度使咸羽这个老狐狸不肯吞这个诱饵,愣是不肯出手。
要不然,两路进犯徐州,纵然安平有能耐也得手忙脚乱。
薛魁相貌凶猛,心细却没那么粗犷,选择沛县也是精心策划过的。
沛县、丰县两地几乎连丘陵都没有,除了泗水、微山湖,几乎没有地利可言,纵然义军有万般手段,能使的空间仍旧不大。
扩充至三千兵马的丁府毫不示弱,整府拉到了边境线上。
经过楚州都督府不计成本的装备,三成步兵甲、三成皮甲,丁府的甲胄已经追上当世平均水准。
只有三百领山文甲,是因为丁府好不容易才凑出了一团越骑。
弩弓配备的比例极高,约达总兵员二成的弩兵好生侍候着伏远弩、竹竿弩、擘张弩、角弓弩、车弩。
这也是义军特色,战马不够弩弓凑,战斗力怎么也得提升上去。
几十架炮车蓄势待发,竿已经拉下,窠里装的是炮石还是药包不一定。
“丁府史难得在此!博州军何故犯我疆界?”
史难得放声大喝。
“反贼!我博州军奉旨讨伐,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薛魁喝骂几声,让千骑为先锋,试探史难得的成色。
弩箭一拨、炮石与药包一拨,炸得千骑有些狼狈,幸亏骑兵比较分散才损失不太大。
“轰隆”一声,尘土飞扬,事先埋在地下的药包发威了。
博州军几十骑被炸得血肉横飞,巨大的声响吓得后头的战马狂嘶,转身就往回跑,骑兵勒也勒不住那种。
这也是骑兵的一个巨大弱点:马惊。
能够在爆炸场合纵横驰骋的战马不是没有,多数是在各种由弱到强的爆炸声中逐渐适应。
安薪站在史难得身边,骄傲地挺了挺胸膛。
将军都说了嘛,爆炸是一种艺术。
分散成药包的爆炸效果不太突出,就换集中式爆炸!
丁府越骑一声呐喊,趁着这势头出击,追着比自己数量还多的博州军千骑追杀。
两军交战,一个重要的因素就是胆气。
胆气已丧的千骑,明明知道丁府越骑数量不多,偏偏提不起勇气还手。
就连逃跑,想的都不是比丁府越骑跑得快,而是只想着比身边的袍泽跑得快一点。
史难得含笑看越骑砍瓜切菜,示意鸣铙收兵。
兔崽子们杀得高兴,没注意已经逼近博州军阵营了。
越骑兴高采烈地割着尸体的左耳,顺手把对方的山文甲剥了,再把那失主的马匹牵着,呼啸着回营。
“万岁!”
越骑的收获其实也不多,大约一人斩获一敌的样子,可士气一下就拔高了。
丁府兵丁们纷纷眼热,想着缴获的战马啥时候能分到自己头上。
“看本都尉麾下越骑,可战否?”
略略飘了的史难得,对曹叔森显摆。
曹叔森扎心一刀:“比游奕差了点。”
安薪大笑。
史难得太不了解曹叔森了,他这个人虽然不大说话,怼起人来能气死人。
博州军没有分散越入沛县,游奕府居功至伟,游奕府跟博州游奕都死了不下百人。
又是千骑呼啸而来,炮石、弩箭齐发,五十步内长弓齐射兵箭,依旧有数百骑朝大盾撞来。
木枪刺入战马与骑兵的身躯,战马沉重的身体撞开一面面盾牌,场面格外血腥。
枪阵中间,大盾忽然移开,一队膀大腰圆的布衣壮士手执长柄陌刀出阵,随着队正的号令舞动陌刀。
刀锋起,尘飞扬。
战马撞,血肉残。
一匹匹战马悍不畏死地向陌刀手冲去,陌刀一闪,骑兵带战马被劈成两段。
起源于江淮的陌刀,终于在徐州绽放出光芒。
沉重的陌刀下,甲胄仿佛纸张,战马犹如豆腐,摧枯拉朽般斩杀博州军一波又一波攻击。
史难得眼现不忍。
倒不是担心杀戮过甚,而是知道陌刀手已经濒临权限。
即便现在停下来,陌刀手也得好生养上一阵子。
再舞,人就要废了。
幸好博州军终于撤去,陌刀手听从号令放下陌刀,前方的盾牌迅速遮挡,才没人看到陌刀手精疲力竭的狼狈样。
辅兵迅速出动,拾起陌刀,架起陌刀手往后方,找随军医人急救。
这就是陌刀这凶器的弊端,太费陌刀手了。
不是体格出众的人,根本没法舞动陌刀,更别说杀敌了。
陌刀手每顿的肉食都得管够,让丁府的兵丁直嘀咕不公,从今往后怕是没人再嚼舌头了。
薛魁听到陌刀的消息,忍不住一声叹息。
原以为小小义军,打败他们易如反掌,想不到竟成了刺猬,能扎得博州军满手是血。
要是陌刀能配备到每名步兵手里,那是何等可怕的场景啊!
陌刀一扬,喝一声“砍萝卜”,就把一排骑兵给削了,就问有多少骑兵经得起消耗!
本以为朝廷许了德州,博州节度使可以轻松捞一笔,想不到义军竟那么扎手!
亏了啊!
得加钱!
薛魁吩咐长史:“以我名义上表,告诉朝廷,义军凶顽,德州不够!至少得加一个济州!”
倒也不怕朝廷不给,最多一拍两散。
一名裨将郑重开口:“节度使,末将觉得,陌刀虽然凶猛,却一定有其缺点。”
药包尚且不能让博州军退却,陌刀又怎么能做到呢?
薛魁斜睨裨将一眼:“要是博州军自己打地盘,这句话是对的,了不起本使提枪拼命。”
“可现在是受丰朝请托,丰朝出多大价钱,我们出多大力,童叟无欺。”
牛马就不要操主人翁的心,懂?
丰朝要是把大半个河南道割给博州节度使,薛魁就是拼了性命不要,也得把义军给灭了。
裨将讪笑。
也对,丰朝糜烂成什么样子,跟他这号小人物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