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江都县。
扬州都督府内,扬州公主守孝满二十七日,除孝服,坐镇都督府。
非常时期的礼法,允许守孝以日代月,没人能说她不是。
“报!禀都督,楚州都督府兵马直入宣州,已经围住了宣城。”
宣州是望州不说,还毗邻和州、滁州、润州、常州、湖州,全部是扬州都督府治下的经制州啊!
义军在楚州直接顶着扬州就够难受了,再得到偌大一个宣州,两面夹击,扬州公主不得下海?
不过是守了二十七天的孝,楚州都督府的地盘,比孕妇的肚子还膨胀得快。
还有天理吗?
还有王法吗?
问题丰朝的兵马,不是在死堵石碌山的相州军,就是跑松州围剿两面羌去了,凭借江淮流域的地方兵马,谁能压制义军?
最多能做到闭门自守罢了。
“起二万人马,本都督亲自率兵增援宣州。”扬州公主毅然起身。
“都督三思!”都督府长史葛望大惊失色。
“开国那位公主能领兵,我却不能领兵吗?”扬州公主眼里现出森森寒意。
这话真没法回答。
人家是刀山火海厮杀出来的公主,扬州公主从来没经过战事,有可比性吗?
可惜,葛望知道扬州公主已经暴怒,再劝谏下去,有可能人头不保。
当初葛望还质疑过山巨野出家的举动,如今才感同身受。
出兵增援宣州,从战略方针上来说是没错的。
可是,扬州公主大概不知道,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扬州都督府的异动,惹得秋剑眉勃然大怒,娘子府再度封锁运河,所有扬州段的漕运停摆。
盘孝忠率盐府、盐二府,在安宜县、盐城县与扬州交界处主动挑衅,牵制得留守的扬州军疲于奔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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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城西面城头。
缪斯看着义军不紧不慢的攻城架势,眉头拧成一团。
“敬亭山那边还能联系上吗?”
不怪他疑心,安平的打法,根本不像全力夺城,倒像是在钓鱼。
兵曹参军回应:“虽然他们被义军防备了,没法应援,至少每天能传递信号。”
“按信号来看,他们没有什么危险。”
信号按一定周期变化,义军没法冒充。
兵曹参军压低了声音:“有消息说,扬州都督府兴兵二万,前来增援我宣州。”
缪斯冷笑:“都不是啥好玩意,还不是打宣州的主意,想一口吞下去?”
至于扬州公主领军,得了呗,外行领导内行,缪斯表示不看好。
不过,这倒让缪斯知道,为什么义军的阵形单薄了许多。
他能知道的消息,义军没有理由不知道。
以义军跟扬州都督府的关系,不打起来才叫奇怪。
宣城东面,润州方向赶来二万人马,旌旗飘扬,看上去很威武。
一声巨响,前头的一府步兵被炸得血肉横飞。
巨大的声响,让落在后头的扬州公主心头震了一下,耳朵一阵难受。
“挺好的,把义军的杀手锏引出来了。”扬州公主咬牙发话。“传令,全军加快速度,他们急了。”
谁急还不一定,但扬州军快速通过刚才爆炸的区域,也省得伤春悲秋了。
扬州公主这话也不是无的放矢,根据她对义军规律的总结,大约每场战役,义军都只能预埋一次药包。
只要军心不乱,些许代价也无妨。
要不怎么说慈不掌兵呢?
反正“慈”这个字眼,对扬州公主来说,从来没存在过。
弩箭纷飞,对相对密集的扬州军来说,这就是一场灾难,避都没法避。
直到大盾先后竖起,扬州军才松了口气。
仅这一通弩箭,又射死了数百人。
“我们扬州军的炮车、弩弓呢?还击!”
扬州公主怒吼。
炮车需要时间组装,扬州军中弩弓的配备比例并不高。
等扬州军的弩兵到位时,对面的义军一声铙鸣,呼啦啦地撤向远处。
“游奕,游奕死哪里了?”副将荀越大声喝斥。
扬州公主脸上火辣辣的。
是她任性,说游奕没有大用,索性让游奕都收缩了。
荀越这一声吼,就像是给她脸上一个大嘴巴子,怪疼的。
“令:游奕尽出!”
扬州公主的命令,让荀越看她的目光更奇怪了。
一次就让游奕尽出,等游奕疲惫之后怎么办?
懂不懂什么叫轮换?
一介门外汉还在军中指手画脚,这一仗能打赢就有鬼了!
偏偏就是这些门外汉能窃居高位,指挥着将士一次次愚蠢地送死。
这是什么世道啊!
游奕泼喇喇地向四面驰去,为扬州军打探敌情。
突然!
田埂边上跳出浑身裹泥土的义军,一枪捅死游奕,夺马驰骋,伴着阵阵狂笑。
树上,一名义军纵身一扑,将扬州军游奕摁下马,给了他喉咙一肘。
坟堆上,一支冷箭射穿游奕的喉咙。
在荀越视线内,游奕次第倒下,几乎没有杀敌的能力。
“用这等下三滥的手段!”扬州公主暴怒,耳垂都红了。
荀越一言不发。
这话说得幼稚,打仗是为了消灭敌人,自然无所不用其极。
总不能两军对面排排站,轮流扇对方耳光吧?
仅仅是牛刀小试,荀越就知道,义军的打法又进步了,超越死板的扬州军不止一个档次。
换成他掌军,比现在要强许多,至少不会白死那么多人。
可惜,荀越只是个副将。
“觅地扎营吧!”
无能狂怒之后,扬州公主无力地摆手。
有进步,总算没再说“就地扎营”了。
无力地看着玉兔东升,扬州公主眼里含着些许泪水。
想成为第二个领军厮杀的公主,为什么那么难啊!
难不难,在于扬州公主肯不肯俯下身子,向粗糙的军汉们学习。
人粮马料、兵备、攻城器械、守城器械、营盘、号角,哪一样不需要去了解?
军中的规矩,往往是用鲜血换来的经验。
扬州公主只知道,哪怕是身着皮甲,长途行军,身上也是黏糊得紧。
该死,那股馊味,熏得自己都想吐。
让侍女烧了一桶热水,扬州公主努力搓着身上的污垢,嘴里咒骂着安平。
老老实实尚扬州不好吗?
帐外一阵喧哗,扬州公主赶紧穿上衣物,走出大帐。
“都督,抓住偷看沐浴的贼子一名!”女兵喝道。
营盘里响起吃吃的窃笑声。
“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