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普泰元年,公元531年,二月,小雪。
河北平棘县,今河北石家庄赵县,赵郡李氏祠堂之内。
李挂很老实的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他知道,他只是这个家族里一个偏房的庶子,像这种高级别的家族会议,他根本就没有话语权。
不过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眼前的这个李挂虽然表面上没有什么变化,但实际上他的灵魂早就换了一个人,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人,具体原因不可考证。
“父亲,你觉得高欢这个人能成事吗?”
问话的是赵郡李氏的嫡长子李搔,他的父亲,自然是现在赵郡李氏的宗主李元忠。
作为后来的五姓七望,此时的赵郡李氏明显发育不足,仅仅是地方上一个较大的乌堡主。
甚至李元忠本人还被之前的贼帅葛荣俘虏过。
算不上什么大势力。
也正是因为这次的屈辱,让李元忠深刻地认识到,所谓地方豪强,在政权面前屁都不是,即便是葛荣这个蹦跶了没几天的政权。
所谓的地方豪强,其实都是墙头草,谁的实力强就依附谁,说好听一点是与当权者合作,说难听点就是个表,子,谁强谁就能上。
你还得乖乖躺好,把人家伺候舒服,要钱给钱,要粮食给粮食,要是惹的人家不高兴,凭借国家机器的力量,来收拾你这个土豪,简直不要太轻松。
李元忠过够了这种谁来谁上的日子,一直想着找机会将家族带到上层建筑里,偶尔也上上别人。
这次,他看准了刚刚带人来到河北的鲜卑六镇首领高欢。
李元忠捋着胡须思虑良久,缓缓开口说道:“高欢这个人素有威名,当年尔朱荣活着的时候就很忌惮他。曾经对人说,我死之后能得我兵的,只有贺六浑。因此把他安排做晋州刺史,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看管起来。
现在,尔朱荣败亡,高欢骗过了尔朱兆,带着二十万六镇鲜卑精锐来到了河北,必不再甘心为尔朱氏卖命,我以为他是会有一番作为的。”
去年最为劲爆的国际新闻就是北境的镇狱明王尔朱荣突然之间被皇帝元子攸杀死了,而且是亲手杀死。
随后尔朱氏对元子攸展开了报复性反攻,成功攻进了洛阳,杀了元子攸为尔朱荣报仇。
魏是个很神奇的国号,尤其是到了王朝末年,特别容易产生玩死签的大领导。
还记得曹魏的皇帝曹髦吗?直接带人冲到大街上干司马昭,逼得司马昭将本来特别体面的禅位文艺片给拍成了当街弑君的权谋片。
尔朱荣本来是可以做曹操的,但是防范意识比人家司马昭差远了。司马昭那可是不管到哪都带着三千甲士防身的,即便是进宫见皇帝也不例外,根本不给你任何下手的机会。
而尔朱荣竟然只带了一个亲信元天穆就进宫了,这还是在提前收到了皇帝要干他的小道消息的前提下。
站在巅峰的他死在了他的傲慢上,他以为他把持着北魏全部的朝政,将亲信安排在了关键的各个岗位上,皇帝就不敢动他。
尔朱荣之所以敢如此托大,是因为负责皇宫警卫工作的武卫将军奚毅是他的亲戚,更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
可是,问题就出在了这个奚毅身上,尔朱荣的队伍里出了史诗级的内鬼。
皇帝元子攸向奚毅许诺,事成之后,让奚毅取代尔朱荣的位置,总揽朝政,还把他比作东汉的王允。
在如此巨大的利益诱惑下,奚毅叛变了。他不是不知道尔朱氏的强大,但是利益太大,利令智昏,冲昏了他的头脑。
马克思说过,资本家在见到三倍的利益的时候可以上断头台,政治家何尝不是呢?
总揽朝政,握天下权柄,这个诱惑有几个人能抵挡的住?
尔朱荣说到底还是对人性认识的不够深刻,亲戚就不会背叛你了吗?亲信就不会出卖你了吗?
你都不看新闻的吗?南边的萧家,一大家子互砍,都是按户口本杀的,手上沾的都是亲戚的血。
家里养了鬼都不知道,知不知道后来的李世民杀了多少兄弟?
尔朱荣死了,皇帝元子攸也没有如愿以偿的收回权力,很快就被尔朱氏给干掉了,当然,背叛尔朱荣的奚毅也没能逃过一死。
不过,话说回来,他也不亏,因为他如果不杀尔朱荣,最好的结局不过是汉献帝,也有可能莫名其妙的被驾崩了。
临走之前,带走了自己最大的敌人,极限一换一,确实不亏。
皇帝和尔朱荣同归于尽后,彻底解放了高欢。
本来尔朱荣给高欢的职务是晋州刺史,这个晋州就是现在的山西临汾。
尔朱荣的大本营是山西的太原,他是把高欢这个最为聪明的手下安排在眼皮子底下死死看着的,而且高欢的四周布满了他的子弟亲信。
尔朱荣只比高欢大三岁,在他的囚笼战术下,本来高欢是要老老实实给他当一辈子小弟的。
但是,谁能想到,这飞龙骑脸的局硬是让他自己给送了。
这只能说是天意。
尔朱荣死后,尔朱家的当家人是他的侄子尔朱兆。
这个人脑子简单,高欢跟他喝酒的时候靠着赌咒发誓以及精湛的演技忽悠到了六镇的兵权还不算,他竟然还批准高欢带着二十万鲜卑精锐去河北就食的申请。
慕容绍宗劝他说高欢若是去了河北就如同蛟龙入大海,再也控制不住了,他竟然不听,觉得自己跟高欢的关系不错,高欢不会背叛自己。
结果高欢还没有走到河北就反了,抢了他姐姐的马。
尔朱兆后悔莫及,只能隔着黄河骂大街。
现在,高欢到了河北的冀州,开始联络河北当地的汉族豪强,想着靠他们立足河北,对抗尔朱氏,建立光武帝刘秀的霸业。
赵郡李氏就是这个时候想加盟的。
李元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祠堂内的李氏子弟开始议论纷纷。虽然他是家主,但是这件事关系所有人的身家前程,因为高欢迟早会背叛尔朱氏,而此时从账面上来看,尔朱氏的实力还是最强的,至少比高欢强得多,要是搞不好,有灭族的风险。
就在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的时候,李挂再也忍不住了,站出来说道:“家主所言极是。尔朱氏贪婪暴虐,早就失去了人心,人们之所以没有造反,只是因为惧怕尔朱荣。
现在,尔朱荣也已经死了,尔朱家族剩下的都是酒囊饭袋,不足为惧,必为英雄豪杰所擒。
高欢素有威名,即便是尔朱荣当年也很忌惮他,况且,我听说他来到河北后,跟部下约法三章,不得侵害人民,他本人更是以身作则,在路过麦田的时候,都是牵马步行,以防止马匹受惊践踏民田,此人如此克己,是个有大志的人,可以托身。
我们应该早做决断,去的早了可以被人家重视,做元勋,去的晚了可就落到他人后面了。”
李挂是穿越者,自然知道高欢后来成了事。
而且,参加革命要趁早,越早加入,能要到的原始股越多,等人家羽翼丰满你再去就不值钱了。
锦上添花和雪中送炭永远都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