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苏芜沁看一眼窗外正浓的春意,心里忽然腾升出几分惶然。
仔细想来,苏芜沁却不晓得自己在害怕什么。抬起头正对着铜镜,镜中的自己愁云惨淡,那片红印显得触目惊心,叫人生厌。
苏芜沁面无表情地直勾勾盯着镜中人儿的眼睛。
“一点胭脂染,万般俏颜色……呵呵。”
苏芜沁站起身来,起身推门走了出去。
这条宫道她是再熟悉没有的,前世夏日里钟无艳曾在这里倚栏观月,秋日里若是兴致高了,也会小酌一杯,舞一段君子剑,到了隆冬,大雪纷至,她也曾裹着狐裘,冻得鼻头通红站在这里等一等许久不见的田辟疆。
她在最美好的年纪里遇到了最喜欢的人,而她最喜欢的人却辜负了她,在她最美好的年纪。
远处隐约传来几声人语,苏芜沁抹掉眼角的眼泪。
循着声音发出的方向走去,苏芜沁躲在一旁,前面两个说话的人,一个红袍夺目,金线刺眼,气宇轩昂正是田辟疆,至于另一位……
苏芜沁将颤抖的手掩进衣袖中。夏迎春,田辟疆心尖上的女人,原来他们认识得这样早。
夏迎春背对着她,苏芜沁看不清处她脸上的表情。只听得夏迎春哽咽道:“迎春全凭齐王吩咐。”
至于田辟疆……他垂眸看着面前娇小玲珑的女人,伸手将她鬓边的几缕碎头发绾在耳后,脸上神色是少有的温柔。
“寡人知你心中委屈,但如若不这般……”
“迎春晓得……齐王……”夏迎春扑进田辟疆怀里,瘦小的身体因哭泣而颤抖,“为了你,迎春不怕委屈的。”
“事成之后,寡人定不负你。”
苏芜沁的目光最终落在两人交叠相握的双手上。
原来他们一早就商量好的。苏芜沁歪头看一眼满面柔情的田辟疆,而后转身离去。
她真的以为自己不会再为了他难过,最终却仍红了眼眶......
【是夜】
华灯初上,田辟疆果然如约而至。
他进门坐下,懒懒地向后一靠,看着苏芜沁,眉眼微翘。
“小艳儿吃的什么,嘴角都未擦干净。”
他抬手就要来帮她擦嘴。
田辟疆手指冰冷,轻轻擦过她的唇瓣,这双手她也曾贴着胸口为他暖过,这双手也曾狠狠落在她的脸上,那一巴掌,打碎的不只是她的梦,还有她和他的孩子。
苏芜沁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可是生气了?寡人一直在处理政务。”田辟疆顿了顿,有意无意地说道,“燕国频频挑衅,实在让人头疼。”
“齐王日理万机,还是早些回去歇息罢。”
田辟疆看了苏芜沁一眼:“小艳儿......可是在赶寡人?”
“......艳儿不敢。”苏芜沁垂下眸子,避开他的视线。
“小艳儿......“田辟疆声音沙哑,带着几分疲倦,”你大概不知,那日你同意随寡人进宫......是寡人自登基以来最开怀的一日。”
“......”
“小艳儿......”田辟疆低声唤她。
他的眼神里有几分哀求的意思,这个眼神上一世的钟无艳只在他求她出征燕国前一晚见过一次,往事并非如烟,烟雾早晚会消散的,而她与田辟疆的往事倒是更像一帘藤蔓,紧紧缠住她的脖颈,欲语泪先流,看不到生机。
“齐王厚爱令无艳十分惶恐。”苏芜沁俯身叩拜,“还请齐王见谅。”
田辟疆叹气道:“罢了......怕你寂寞,寡人特意挑了个机灵的丫头陪你,你若是......想见寡人,就吩咐她来寻寡人。”
说完,他又停了片刻,见苏芜沁仍未留他,田辟疆这才叹息的走了。
苏芜沁望着他远去的身形出了神。
夏迎春:“人都走远了,小姐又何苦将自己喜欢的人拒之门外?”
是了,田辟疆把夏迎春安置在苏芜沁身边,说是照顾陪伴。实则却是监视,他从一开始就不信任她。
“我推开我喜欢的人,与你又有何关系?”
夏迎春咬了咬唇:“我......奴婢不敢逾越,只是替姑娘可惜罢了。”
苏芜沁望着夏迎春皎若明月般的脸,过了许久,才缓缓说道。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从前的钟无艳不是没有强求过。可她的结局是什么?不得善终,只身孤立,一世遗憾......
上苍仁慈,渡她苦厄,允许她再活一次。而这一次她......她也不晓得......自己将如何。
【转眼间已是金秋】
田辟疆率领百官狩猎,把苏芜沁也一并带了来。
这几个月苏芜沁并不曾见过他。他瘦了些,远远瞧见苏芜沁时,还撑起了一道笑容,见她别过脸去,那笑容便僵在原处。
夏迎春咬着嘴唇拽了拽苏芜沁的衣袖:“钟小姐......你住在宫中既不服侍君王,又不愿要名分,那些士大夫纷纷启奏要齐王将你赶出去,齐王这些时日......”
“不晓得为你挡下多少流言蜚语,你确是石头做的心肠么?为何连笑容都不愿意给他。夏迎春说着说着竟哽咽起来。
“......”
“你会后悔的。”夏迎春低声说。
后悔?苏芜沁望着夏迎春匆匆离去的背影不禁笑了一下。正是因为后悔了,才不愿再与他纠缠啊。
狩猎接近尾声,苏芜沁寻了一处阴凉的地方,眯眼望着猎场中策马奔腾的人群,那道红色的身影仍然十分夺目。
犹记得上一世,钟无艳为了博得田辟疆欢颜,想打一只鹿来赠他,费了很大力气,鹿是打着了,自己也从马上跌下来受了伤。
她忍着痛,一脸灿烂地将鹿递给他。他却神色晦暗,没有接,过了许久钟无艳才听他冷声说道:“小艳儿,自古英雄逐鹿,没想到你一个小女子也这般大的野心......就罚你跪在这四个时辰。“
那时,她的野心从来只有一个。
祈盼田辟疆心中只有她钟无艳一人,一生一世,白首不相离。
而她却因为这一点野心受到责罚。
忽而,远处传来一阵惊呼,将苏芜沁的思绪拉了回来。
宫人甲:“不好啦,齐王坠马了!”
宫人乙:“快宣御医!吐了好些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