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入冬前第一口黄羊肉

平乡外，人流逐渐开始拥堵的集市上，一辆显得有些不合时宜的马车突然出现，随后马夫看着马车，一胖一瘦两个体型相差巨大的人影走了出来。

“掌柜的，就这么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当真能采办到什么好食材吗？而且咱们八宝楼向来不都是等别人送上门来，突然来这么一趟不是跌自家招牌吗？”

身形偏瘦之人虽是身着价格不菲的皂罗衣物，可无论是神态和言行都对另一人恭敬至极，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过于谄媚了，反倒像是在有意隐藏着什么。

被称为掌柜之人是个身材发福的中年人，留着一小绺山羊胡子，穿着一身更值钱的绣缥衣物。此刻行走在这人山人海的乡间土道上，神情也是有些不自然。尤其面对空气中漫飞的尘土，更是不时遮掩着口鼻，怀念起城里的青石街巷来。

不过饶是如此，他在面对这话时，却依然是不耐烦的白了一眼，冷声道：“你平日里那点小动作可瞒不住任何人，现在给我管好你自己的嘴。”

身着皂罗之人闻言，顿时露出惊恐的神色，半个字都不敢再多说。若非是顾忌周围的环境，当真是恨不得给对方跪下来。若是被赶出了廮陶城中最豪气的八宝楼，光是他身上穿的这件衣服布料，他今后只怕是都买不起。

但掌柜虽是如此说到，但却也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而是换了个口风说道：“不过，你小子也别看不起这乡下集市，城里那些人都精成鬼了，真想捡漏还得来这种地方。”

身着皂罗之人闻言，自然是连连点头称是。

发福掌柜对此也是颇为满意，这点小伎俩都是年轻时用剩下的，对此自然是嗤之以鼻。不过今日他此行，却也并非如刚才所说，是专程为了捡漏而来。

而是遵照背后东家的安排，为了一桩情事而来。

东家虽有家财万贯，可却偏偏摊上了一位悍妇母虎，就连纳娶一位美娇娘都要横插一脚，可东家偏偏又对这爱而不得的佳人久久难忘，才使得他贵足踏贱地，非要来这尘土飞扬的乡下地方走一遭。

不过作为东家最为信任的心腹，他也曾见过这位美娇娘一眼，的确是妩媚得紧，浑身上下，该圆润的地方圆润，该苗条的地方苗条，尤其是那一张艳丽的脸蛋，简直都要叫男人魂勾了去，换做是他，也断然割舍不下。

如此想着，这身材发福的掌柜却也对周围集市摊贩售卖的东西没有细瞧，只是一味的朝着平乡之中走去。

突然间，他却是停下脚步，回退了两步，又是不敢置信的来到一个摊位前。

“小子，这是你要卖的？”

摊位里正是杨方，闻言自然是点了点头。

胖掌柜也不问价，只是自顾自的行动起来，翻着面将摊位上两只扒了皮的黄羊从里到外，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检查了个遍，甚至就连嘴里都没有放过，却也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心里顿时就打定了主意。

炖黄羊可是每年入冬前后的滋补好菜，即便在八宝楼都是供不应求的紧俏商品。更别提由于黄羊越是天寒就越好打的特性，使得越早的黄羊价格反倒越贵。

眼下才是仲秋，距离入冬可还差着一个多月，这两头黄羊甚至可能是廮陶城里今年最早的，价格随便就能高出寻常三五成。

所以哪怕此行东家交待的事情没有办成，但光凭借这两头黄羊，他就足够交差了，更别提这乡下的傻小子多半不识货，自己从中赚个八九成都不是没有可能。

他没有掩饰自己有意的想法，而且从自己刚才的举动来看，多半也是遮掩不住，但老狐狸一般的他却也有自己的法子。虽是露出欣喜的模样，但却是故意错道：

“如此大的山羊倒的确是少见，今天日子也好，给个实诚价，两只我全要了。”

总算是有人看上了黄羊，杨方原本不由一喜，但在听到这话之后，却是不由一愣。

黄羊和山羊虽然仅有一字之差，长得模样也很是相近，可价值却是相差甚远，从对方的动作打扮来看，也不像是个不识货的。

此刻说出这话，明显是害怕自己坐地起价，想要压价捡漏。

不过这手段却也是太狠了一些，若自己要是不懂真信了对方，只怕今天都是攒不够要交的赋税钱。

要是换了旁人，说不定还真会被他这套说辞骗过，不过对于如今的杨方而言，想要辨别两者实在太过轻松。

“这话可就不对了，山羊虽然也有这么大个的，可却没有这黑唇宽齿，臀上更不可能有这白色星点。更关键的是，山羊角平缓，这角可是环脊垒高，更有去翳明目的温平药效，如何能是山羊？”

身形发福的掌柜闻言，顿时神色一变，他没想到在这穷乡僻壤，竟还真有识货的，竟还能头头是道的讲清二者的区别。

只得表现出疑惑的样子凑近一瞧，随后假作懊恼的一拍脑门：“还真是两头黄羊，看来我真是老了，这都能打了眼。作为给小兄弟你赔礼的诚意，这两头黄羊我还是照单全收，开个价吧。”

果然，这家伙是认得的。

尽管后面一句话语气倒是诚恳，可杨方总觉得这家伙还会继续压价，为防麻烦，索性就抬高一半道：

“每斤三十铢，两只一共是六十八斤八两，也就是两千零五十五铢，给你抹个零，也就是正好两千铢，你看如何？”

说完之后，杨方便静等着对方还价。毕竟这个价格比起他印象中廮陶城中售卖的都是有些偏高，尤其此地距离廮陶还有六七十里，买下后还要付出不少物流成本。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自己的一番表现却是已经彻底唬住了对方。让其觉得自己是经验丰富，知晓如今正是黄羊溢价的老练猎户，方才会提出符合行情的如此价格来。

毕竟，能分出黄羊和山羊的区别并不算难，但凡是个经验老道的猎户基本都能做到。

精通术算也算不得是什么稀奇事，毕竟几千年前春秋乱世时，墨家便已经将《九九之歌》传遍天下，如今每个读书启蒙的士子也都会修习术算之学。

可二者出现同一个人身上，就显得很不正常了，尤其此人年岁又是如此之小，说不得就是哪个世家大族的旁支姻亲，眼界不浅的情况下，只怕是如何也唬骗不得。

“好，我要了。”

身材发福的掌柜大手一挥，豪气得从怀中摸出两吊大钱，递到了杨方的手中，随后便吩咐身旁人收取眼前这两只黄羊。

杨方眼力惊人，自然看得明白每吊上正好都是二百之数，也都是五铢大钱，合计正好是二千铢，自然不会进行阻拦。

“你去将这两只黄羊搬回马车上，好生看着，别出了什么闪失，我再看看，说不得还能见到什么好食材。”

付过钱后，掌柜对手拿黄羊的皂衣伙计吩咐道。

不过，话虽然如此说着，可他心头想到的却还是东家那恋恋不舍的美娇娘身影。

‘此事毕竟是个丑闻，自然还是要替东家保密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