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师！我是陈九成，来听课了。”
挂着厚厚门帘的门外，陈九成抱着书吸着鼻子等待老师开门。
“来了！”
房门忽的被拉开，一个忙着扎辫子的姑娘打量陈九成几眼。
陈九成没想到开门的是一个小姑娘，下意识地往后让一步。
小姑娘忍不住笑出来，主动让开位置。
“吓到你了？进来吧，我爸还没回来呢。”
“那我在外面等就好了。”陈九成抱着书又往后退了一步。
小姑娘靠在门边，一边扎辫子一边小声嘀咕：“土老帽，胆小鬼，爱站着就站着吧。”
说完她就关上门回屋去了。
陈九成抱着书站在外面忍不住跺了几下脚。
今天有风，外面很冷。
他没等多久，王老师就推着自行车回来了。
“怎么在外面站着，家里有人啊。”
王老师连忙把自行车停好，走到门口喊道：“燕妮！你怎么不请人进去！有没有礼貌！”
“他自己不愿意进来！”
屋里的窗帘忽然被掀开，王燕妮的那张小脸隔着窗户不服气地瞪着王老师，还埋怨地看一眼陈九成。
陈九成连忙解释道：“王老师，是我要在外面等的，您不在家我进去不好。”
王老师愣怔一下，有些意外地回头看他一眼，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走吧，进去先暖和一下再上课。”
进到屋子里，陈九成抱着书坐在椅子上没有到处看，更没有多看一眼正在镜子前扎头发的王燕妮。
王老师端着一杯水过来递给他。
“喝点热水，我准备一下，待会就上课。”
王老师进屋后，王燕妮才回头冲着陈九成做一个鬼脸。
陈九成假装没看到，翻开自己的书看起来。
王燕妮被无视，忍不住哼一声，绑好辫子后，就冲屋里喊道：“爸，我出去了，约了同学去玩！”
说完她就拎起包跑了。
王老师出来的时候，屋里已经没了人影。
“这丫头！”
王老师叹气，然后对陈九成笑了笑说：“她和你一届的，也是刚考完。”
陈九成笑笑，同样是一届的，人家有个当老师的父亲，肯定能考上的。
王老师拿着教案坐到陈九成旁边开始上课。
“刚恢复高考很多东西还不完善，试卷不标准，答案更不标准。
就好比今年的高考作文，重点偏向肯定是上山下乡，严格来说并不能考验一个学生的真实水平。”
陈九成嗯一声，他考过心里自然清楚。
王老师又说了几句，看陈九成并没有太多气馁，心里稍微放宽一些。
他就怕陈九成没信心。
王老师翻开书，对陈九成解释道：“今天先给你画一下重点，把几门课都梳理一遍。”
“好的。”
陈九成听话的翻开书，一时间房间里只有王老师说话的声音。
等天色大暗的时候，王老师喝一口水润润嗓子才说道：
“今天就到这，你晚上回去再回顾一遍，明天我没事，你可以上午就过来。”
陈九成收起书，站起来对他鞠躬感谢。
等他出去的时候，正好遇到王燕妮从外面回来。
王燕妮撇着嘴角一阵风地跑过去了。
陈九成脚步没停，嗅嗅鼻子也加快了脚步。
回到爷爷奶奶家后，饭已经做好，晚上吃的面条。
陈九成只吃了一碗，吃完后就抱着书坐在旁边看。
小叔看看他又看看不好好吃饭的陈文斌，忍不住点了一下他的脑袋。
“跟你哥学学，天天让你写作业像是要你命一样！”
陈文斌嘴角挂着面条，眨着眼犯呆。
小叔唉了一声，继续秃噜起面条。
陈九成坐在角落也没说话，等大家都吃完才收起书主动帮忙收碗。
小婶把碗从他手里拿过来，淡淡地说道：“看书去吧！”
陈九成站在那捏着下裤缝，看小婶麻利地收拾好，这才小心翼翼地让开位置去看书。
晚上，家里都收拾完，小婶回到自己屋里时，小叔才笑着说：“转性啦，今天怎么没让九成干活。”
小婶白他一眼，一边整理被子解释：“我那是做给嫂子看的，让她知道九成在这只能住半年，时间久了天天在这干活她不心疼？
现在嫂子都走了，我还能让他干活？到时候考不上，还想再来一年怎么办。”
小叔听完忍不住嘿一声，道：“你怎么这么多小心眼。”
小婶伸手打他一下嗔怪道：“死一边去，睡觉！”
屋里的灯关上后，很快就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小叔猴急的催促。
另一间屋里，陈九成还在看书，爷爷奶奶已经上床躺着，两张床之间也拉了一道帘子。
帘子那头，爷爷看着帘子上的人影，开口喊道：“九成，早点睡吧，明天早上再看。”
“好的，爷爷奶奶也早点休息。”陈九成的话音刚落，屋里的灯就关上了。
第二天一大早，陈九成早早醒了，其他人还没醒，他就趴在被窝里捧着书继续看。
露在外面的手冻得都有些发青，哈出来的热气还没到手上就冷了。
陈九成看了半个小时左右，等听到爷爷奶奶醒过来的动静，就立马钻出被窝飞快的穿上衣服出去洗脸刷牙了。
奶奶隔着帘子听着动静，忍不住叹气道：“还是不亲啊。”
爷爷没吭声，穿好棉袄才说道：“再等等就好了。”
早上吃完饭，陈九成就背着书包准备出门。
出院子的时候，看到陈文斌吸溜着鼻子对着痰盂撒尿，没忍住摸了摸他的头。
出了陈家的小院，顺着狭小的过道来到大杂院里，陈九成就低着头加快脚步。
他没户口，也不想和邻居搞好关系，不被人注意到是最好的。
等他去学校上课，老师也不会说他户口的事情。
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等安稳度过这半年就好了。
陈九成把帽檐放下来，小跑着出了院子，在胡同里拐了几个弯才来到王老师家。
不过他没着急进去，在门口看了会书才伸手敲门。
屋里，王老师刚吃完早饭，听到敲门声就对旁边的王燕妮说道：“开门去，应该是九成来了。”
王燕妮没好气地道：“一大早就过来，烦不烦人！”
“人家好学！”
“好学不也没考上。”
“那是他原来的学校条件差！”
“条件差的多着呢，那些下乡知青不也有好多考上的！”
王老师说一句，王燕妮就回一句，差点没给王老师气死。
在王老师快忍不住发火的时候，王燕妮才跑过去开门。
门一拉开，就看见陈九成捧着书站在那看书，肩膀上都有雪花了。
看着他冻得发青的脸，王燕妮想刺他一句的心思也息了。
“进来吧。”王燕妮开开门后就往屋里小跑。
来到王老师旁边小声地说坏话：“早都来了，在外面装好学生看书呢，脸都冻青了！真会装。”
王老师瞪她一眼，注意到陈九成已经进来这才忍住骂她的打算。
“去去去，倒杯热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