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南,死了……”
“什么?”我无奈地看向急匆匆的周平允,满不在乎道:“怎样,你们这一晚上不得死好几次吗?”
“不,秦远,我……”周平允面露痛苦之色,一行热泪落下,他颤抖着嘴唇:“关中南,他真的死了!”
我疑惑的扶了扶眼镜,看见周平允的眼泪掉下,我噌的一下坐起来:“你别跟我开玩笑,我很容易相信的!”
周平允抹了一把眼泪,边哭边说:“快走吧!我不骗你,他在二医院,你去见他最后一面!”
意识到周平允认真的态度,我连忙起身套了件外套就往医院赶。
到了医院,大老远就能听见一群人哭喊的声音,刺的我心里直发酸。
“中南,我的阿南,你再醒醒看看妈妈一眼好不好!你才考上大学呢!怎么就这么去了呢!快起来再跟妈妈说说话……”
关中南的尸体刚推出来,关中南的母亲便唰的一下跪倒在地,扒着那掩盖遗容的白布痛哭。走廊里到处都是这一家子的哭声,我和周平允站在远处,不敢作声。
我心存疑惑,看向旁边抹眼泪的周平允道:“怎么回事?你们昨晚不是在网吧吗?他,怎么会?”
听见我说话有点结巴,周平允带着哭腔道:“我也不知道啊!昨天晚上我们的确是在网吧包夜来着,可中途,阿南这小子说要去买瓶水,我还心不在焉地让他招呼网管来就行,但是他非要自己去!”
“他自己去就自己去吧,兴许是坐太久了屁股痛,想起来活动一下,可是,他没有去前台,而是径直走向了门外!”
“那你怎么不问他为什么?”我问。
周平允擤了擤鼻涕:“那是因为,我看到……看到……”
我不耐烦地说:“快说啊,看到什么了?”
“我看到!有一个穿着绿色古装的女人在门口向他招手!那身形,那气质,我以为是阿南新招惹的桃花,便没有理睬,想着过一会儿自然就回来了。可是没想到,到了凌晨三点,他还是没有回来!”
“我也有点担心了,毕竟出去了一个多小时了,干什么也该干完了,我就出去寻他。谁知,刚过了一个巷口,我便发现,阿南浑身是血地躺在一个角落里!”
“我害怕极了!马上跑回去叫人并且打了120!我也没想到。他就出去这么一趟,怎么就死了呢?!”
我鼻头一酸,心中如刀割一般,疼痛难忍。一直到了现在我才相信,阿南是真的死了。
关中南虽和我们不在同一个寝室,但他和我们寝室玩儿的还是很好的。他是本地人,我们都是外地的,无论做什么他都很照顾我们。要说他仅仅只是网吧包夜就死了,我是万万不可相信的。
“警察怎么说?”我问道。
周平允摇摇头:“警察去查了那巷子的监控,他们说……”
“他们说,关中南是自己撞墙死的!”
“怎么可能?”我呆呆地盯着面前的白布:“他不可能自杀,他前两天还说放了假要去旅游的!他不可能自杀!”
周平允叹了口气:“我也是这么说的,可我也看了监控,他的确是……自杀的。”
走廊的哭声还在持续,而我此刻突然开始耳鸣,头昏脑涨,眼前不断浮现着关中南的笑脸,还有我想象中他浑身是血的样子。我打了个趔趄,一手撑在墙壁上。周平允见状连忙过来搀扶我,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我摆摆手道:“没事,我们先回去吧。小心待会儿你也有麻烦。”
周平允一想,确有此理。走前,我和周平允都不约而同的看向床上的尸体,而周平允突然自言自语,不知道在说什么。我一个关切的眼神递过去,周平允尴尬地嘴角抽搐了一下,嗫嚅道:“走吧。”
回到宿舍,周平允仍是一言不发,他静静地坐在床上,一直闭着眼。我几次欲言又止,看着他低下的头,我心里也不是滋味。
良久,宿舍里还是安静。我探出头道:“出去吃饭吗?”
周平允稍愣神,随即点点头。我下床简单收拾了一下,瞥眼就瞧见了之前关中南送我的一块手表,一个电子运动手环,是我的18岁生日礼物,想起来都已经是去年的事了。
我将那块手表拾起来,不断摩挲着,仿佛上面还有关中南掌心的温度,眼前又浮现出关中南的那张脸。鼻间一颗痣,寸头,头发要是稍长了一寸,都要立马剪了。
终是故人离去,朝花夕拾,以悲叹。
周平允拍了拍我的肩,我回过神来,戴上了那只表。
出门看见隔壁417的门口有很多被人踢翻的花束,我心里有股无名火起,将那些花小心翼翼地摆好,鼻头一酸,我使劲咬着嘴唇,压制心里的那阵酸楚。
周平允与我对视一眼,眼底却飘忽不定。
……
“考完试,你要回家吗?”我吃着碗里的牛肉面,一手划着手机。
周平允低声嗯了一声。
“一会儿,我想去网吧玩儿,你陪我。”
周平允一下摔了筷子,压着怒火冲我低吼:“你什么意思?关中南刚死你就要去网吧玩儿?而且还是……你,你想干什么?”
我停下手上的动作,正襟危坐地看着周平允的双眼:“你难道真就觉得关中南会自杀吗!”
周平允一时慌乱道:“当然不是!可是,那监控我也看了,我也说不清……”
我擦了擦嘴,双手交叉放在桌上,抬眼看着面馆里脏乱的监控道:“有的时候,眼见不一定为实。你看到的,就是真的?”
“我……我不知道。”周平允低着头,碗里的面只动了几口。
“反正我是不相信的。你还说了,他既然不在前台买水而选择出去,说明他有可能早就知道了这一切。并且还有一个穿着古装的女人在门口等他,可监控录像却显示他是自杀,你不觉得很蹊跷吗?或许我们找到那个女人,就是此案的转机?”
“周平允。”我的手搭在他的肩头,语重心长地说:“我们去给阿南讨一个公道。”
“如果你有点ptsd的话,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你在宿舍里等我消息吧。”说罢我转身就要走。周平允突然嗖的一下站起身道:“我也要去。”
我和周平允相视一笑,我伸出手和他碰了个拳道:“好兄弟!”
我们二人走到了那家网吧。由于昨天刚死了人,还和这家店有关,所以今天的网吧人很少。
“开两台机子,五个小时。”我扫了码付了钱,带着一脸忧郁的周平允走到了电脑前。
开了机,我就像昨天那样学着关中南打游戏。周平允在我旁边,忧愁的问:“我们该怎么办?就一直在这里打游戏吗?”
“先打着吧,时间还没到呢。到了时间,我们再一起去那个巷口看看。我们模仿一下关中南的足迹!”随即,我点了根烟,缭绕的烟顿时飘在我眼前,也笼罩了周平允不安的眼神。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我看了看时间,凌晨两点十五分。
我放下鼠标,瘫在座位上。座椅靠背被我弄得吱呀响。我叼着烟,吞云吐雾。心里仍很复杂,我沉着扑通跳的心脏,惶恐不安。我也不知道我该怎么做,我只是不甘,也很怀疑,也许只是我冲动,幸好我会冲动。
我向右边轮了一眼,周平允心不在焉地喝着水,喝完后双手却像是被绑在腿上了一般,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甚至一动不动。
他眼神呆滞地盯着电脑上的电视剧,上面播放的是台剧《读心神探》,现在的一幕正是主角通过小时候练就的记忆宫殿的方法帮助破案。
我关切地询问:“我记得这一幕,最后的凶手,我也很意外。你呢?”
不料,周平允机械般地转过头,带着一丝诡异的微笑问我:“秦远,你相信,鬼魂杀人吗?”
我一下被他问地愣了神,我故作镇定地喝了口水道:“怎么说呢?我是不信的,我不信鬼不信神,我就连我自己都不相信。如果鬼魂能杀人,那些被杀的死者回魂,这世上还剩下几个人?”
周平允有点惊慌失措,他猝然双手环抱住我的右胳臂,他瞪大了双眼,眼白满是红血丝,他急切地向我哀求:“秦远,你救救我。我知道错了,知道错了,你帮帮我,你帮我想想办法!”他的声音蓦地变得稍大,引来了几个男人的目光。他感受到后,即刻放低声音,他几乎是埋在桌子底下说:“我……我知道错了,我害怕!”
这一刻,我明白了!他肯定有事瞒着我!
我扶着他,身子朝他那边挪动,低声问:“怎么回事?你在说什么?你有事瞒着我?”
周平允双眼神色不定,左右飘忽,看起来很是害怕周围嘈杂的环境。
周平允开始结巴,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我按住他的肩膀,示意他放松:“你讲出来,我帮你!”
“我……我。我害怕我……”周平允捂着双耳,五官几乎要皱在一团了,他猫着腰,全身也蜷在一起,他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一道嘶哑的声音从他嘴里传出:“关中南,他,关中南……他是……”
周平允话还没说完,我急地直跳脚。正要继续询问,突然脑后一个闷响,后脑勺如被火烧了一般的辣,我一个踉跄跪在地上,双手撑着周平允的双膝。
顿时眼前一阵眼冒金星,伴随着耳鸣声,我余光闪过周围人尖叫逃跑的场景,只有周平允呆呆地坐在原位惊恐地看着我。
我捂着后脑,想要起身,却又被一棍子打在腿上,猝然我感觉小腿骨断了一般。我侧躺在地上痛苦的蜷缩着,眼前始终模糊无法看清袭击我的人的面孔。
我拍着周平允的腿,示意他快走。而周平允却不为所动,仍纹丝不动地坐在座位上。他双手抱头,浑身颤抖。
终于眼前稍清晰,我用手肘艰难地撑着身子,上下打量着眼前之人。
这人完完全全是一个彪形大汉,魁梧的身姿,一脸横肉,深粗的八字眉,一身长袍显然是古代装扮。
那人举着棍子,却没有再攻击,他怒声道:“我弟弟呢?”
我顿时有点懵了,我扶了扶眼镜,幸好没有摔坏:“大哥,我不认识你弟弟!”
男人显然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他又举起棍子,奋力一挥,那棍棒就要狠狠劈下,而我已被刚才两棍打的神志不清,腿脚不便了,我闪躲不及。只听见那时,一阵响亮的男声吼道:“是我杀了他!啊啊啊啊啊啊!!是我杀了他!我才是凶手!他不是自杀啊!”
我诧异地回过头,那棍棒也停在空中。周平允满脸泪水,若不是亲耳所听,我根本不敢相信刚才的声音是他发出的。
周平允如疯了一般狂笑,他撕扯着自己的上衣,露出了胸前的一道伤痕,这是他从前没有的,他说:“这是我昨天晚上杀他时他的反击留下的!是我杀了关中南!我是凶手!我是罪人!”
男人放下棍棒,竟然嘴角上弯,轻轻哼了一声:“我还以为你不会承认呢,我还是没有看错人。”
说罢,男人一个箭步冲上去,粗壮的大手狠狠掐住了周平允的脖颈,霎时间,周平允的脸已通红,青筋暴起,他也不挣扎,而是眼含泪水,甚至笑着痛苦地微微蠕动着,不敢发出多大的动静。
我慌了,我踉跄起身,撑着桌子,想踹也踹不动。男人像下定了决心似的,眼神狠厉,毫不犹豫。
我一瘸一拐地冲出网吧想寻找帮助,可一出门,我完全傻眼了,这外面哪有什么人,甚至,连一辆车都没有!比起以往的灯红酒绿,霓虹花园,偌大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一顶惨白的路灯照着关中南死时的那个巷口。
我不敢怠慢,周平允不能死。
我朝那路灯方向冲去,希望能找到人帮忙。可当我到那里时,那里仍是没有一个活物。
我继续往里走,越往深处越黑,可每过不到二十步的距离又会出现一顶路灯,像是引领我的向导。
我跟着路灯走,渐渐的,我竟迷失了方向。我开始在巷子里乱窜,急切的心情和对黑暗的惧怕扰乱了我的情绪麻痹了我的思想。
不知过了多久,我竟走到了一处巷子的尽头。
我紧张地往里一探,那巷子的尽头是一堵墙,墙的前面是两盏红灯笼。红色的光亮在黑暗中极夺目,血腥。我不敢再前进,刚要离开,右脚却突然如灌了铅一般沉重,我回头一看,那灯笼的渲染下原来有一幅墙画。
我的双脚全然不听我的使唤,像着了魔一样一步一步地朝那墙画走去。而我也被那精美的墙画所吸引,那幅画,简直能称得上画中龙凤。虽然我不懂,但我能大概看出来画的是什么。
这画的是一个古代的集市,集市上有很多人,但距离太远看不清是在干什么,集市的远处是一座山脉,高耸入云的山峰遍布着鹰爪般的落石痕迹,苍劲有力的山里褶皱。山间有几座平房,类似仙侠剧里侠侣的住处。
我不断往前走着,那红灯笼照的整个氛围毛森骨立,寒气逼人。看似喜庆的红光照在我的脸上,让我有种面对血场时的颤抖。
慢慢地,我竟已走到了那画的面前。我伸手想要抚摸,突然,眼前一阵刺亮,我的双眼被晃的看不清,一个不留神眼睛疼痛难忍。我撑住墙壁,捂着眼睛。
待眼前逐渐恢复正常时,那画中之人竟然一个个都动了起来。我这才看清了他们在干什么!
那些在集市上的人们,手上几乎人人都提着一颗脑袋,他们正在集市上售卖!这是……
吃人!难道是?
忽然,那些人的头竟然全转了过来,两眼无神的看着我,他们手中的人头也是,闭着眼的也睁开了眼虎视眈眈地盯着我。
我一下慌了神,竟原地摔了个狗啃屎。
等我艰难起身时,那墙画突然换了样子。现在的画上是一个身着古代长袍的男子,他背对着我,飘飘长发。一段声音像从我脑子里生成一样:“我终于等到你了……”
而那声音就像有魔力一样。
我踉跄起身,扶着墙壁,那画开始像湖面一般波动。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手竟穿墙而过。
那吸引力促使我一瘸一拐地进入了那幅墙画中,随即身体一阵轻盈,黑色的世界笼罩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