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梦开始的地方

“欢迎大家来到年度风云人物采访现场，本次我们有幸请到了君子传媒集团有限公司的总裁楚君楚先生。”

“按照节目规则，我们从现场观众给出的诸多关键词中选中了【重生】一词为这一期采访的主题。”

“那么请问楚先生，如果你重生了，那你最想要做的事情是什么？”

演播厅内，西装革履的楚君端坐在沙发上。

面对主持人的询问，他一本正经的答道：“好好学习，报效祖国。”

主持人微微一笑：“据我所知，楚先生高中毕业后就没再读书了，想必没有读大学也是你心中的一个遗憾吧？”

“没错。”

“那么感情方面呢？很多人在学生时代都会有自己的白月光，但这份纯洁的感情最后却都不了了之，楚先生对此有什么看法吗？”

“哈哈，在我看来，其实根本没有什么白月光，那只不过是我们在情窦初开时遇到的上限而已，就像朱元璋后来也不肯相信，自己心心念念的珍珠翡翠白玉汤其实只是一碗烂白菜汤。”

“原来如此，就像网上有的一种说法，得不到的白月光才叫白月光，或者说白月光并非单指什么人，而是年少时那一刻的美好回忆罢了……那么第三个问题，若是以重生写一篇作文，楚先生会用怎样一句话作为开头或者结尾呢？”

“这个嘛……”

楚君沉吟片刻，最后对着镜头微微一笑：“若想种下一棵树，最好的时间是十年前，其次就是现在。”

……

走出演播厅，楚君将领带扯松，长舒一口气后，原本和善的表情瞬间变得冷漠起来，嘴角还挂着一抹嗤笑。

刚刚与主持人的问答不过是提前写好的稿子罢了，至于他的真实想法……

好好学习，报效祖国？

后者可以有，但对于前者他只想呵呵。

真要是重生了，楚君或许会去读大学，但弥补遗憾只是一点点，心里更多是想要将校园变成自己的人才培养基地，主要目的是为了给自己铺路和牟利。

白月光？

曾经也有过，是个叫张晓雅的女孩儿。

楚君的高中成绩并不理想，高考后便因为各种原因直接远走蓉城进厂打工，后来还当过网管、送过外卖、干过装修拧过钢筋。

他每天干着数不完的脏活累活，但心里却乐呵呵的，因为满脑子想的都是等开学后张晓雅就会到蓉城读大学，而到时候他就可以在学校附近租个小房子，和对方一起过上幸福美好的二人世界——这是两人高考结束当天就约好的。

可直到对方在军训时和教官谈上了，入个学生会又和学长谈上了，兼个职又和主管谈上了……并且整个过程中还一直瞒着楚君把他当做备胎各种索取。

这时楚君方才知道，自己不该待在车间或者工地，而是应该去马戏团。

不过好在醒悟的足够早，封心锁爱的楚君自那之后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工作当中，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把身体开发到了极限，再到后来乘上了时代快车，靠着网络大发横财，一直到现在已经成了国内规模最大的MCN机构掌管者，名利双收。

就像他最近听说过的一句话：在舔狗的剧本里，舔狗才是主角。而当反派杀青之后，身为主角自当一帆风顺。

至于最后说的种树，无非就是句冠冕堂皇的话，这世上多的是把肝卷碎都一无所得的人，也多的是靠着运气就能一夜暴富的人。

鸡汤尝个鲜就得了，真要是当饭吃，小心嘌呤太高染上痛风。

嘴里哼哼着轻快的曲调，楚君步入电梯，摁下一楼摁钮的同时，心里寻思着晚上去帮哪个女主播复盘。

突然——

“噔！”

原本平稳下降的电梯突然卡顿了一下，楚君猛地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身体就被一股难以抗拒的失重感包裹。

十秒后，一声轰然巨震响彻整栋大楼。

……

“两千一？工资怎么就这么点儿啊？”

“是啊，当初说好一个工时十二块钱，这样算下来一个月是四千三才对啊，怎么才两千一？”

“王主管，这钱是不是发错了啊？我听说一组的都有两千八呢，怎么到了我们这儿就给两千一啊？”

哄闹的叫嚷声不断传入耳中，楚君感觉脑瓜子嗡嗡的，太阳穴突突突的跳个不停。

他下意识的想要让那些人住嘴，可眼前的画面却让他呆愣当场。

脏乱差的车间厂房、充满铁锈味的机床、零七零八的琐碎物件，还有……身边一群十多岁的年轻人。

另有一个中年男人站在不远处骂骂咧咧：“一群瓜娃子吵啥子吵？有问题去找当初带你们来的嘞个中介，他跟我谈嘞价格就是一个工时六块钱，你们一天干十二个工时，两千一不对迈？有问题去找他，莫来烦老子，不然明天统统加班！”

中年男人操着一口川蜀方言，表情显得非常不耐烦，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几个年轻人满脸不忿，却又敢怒不敢言，直到那中年男人离开之后才骂出声来。

“操，这他妈不是耍我们玩儿吗？”

“当初带我们来的时候说好是一个工时十二块钱，结果吭哧吭哧干了一个月才给我们发两千一？这他妈是人干的事儿吗？”

“王主管说是那个当初带咱们来的中介坑了咱们，真的假的？”

“估计是真的吧，你看一组的今天就都发了两千八，虽然也不到一个工时十二块钱，但起码比咱们多啊。”

“他们是都是本地人，不是中介介绍来的，我们的钱八成真是被中介给黑过去了，这byd，咱们找他去！”

“找个屁啊，打头一天带我来了之后我就没见过他人，你们见过吗？”

“那你说咋办啊？就这样吃闷亏？我反正受不了这气。”

“操，我不管，要不就都发两千八，要不要就按一个工时十二块发，凭什么他们一组就发的比咱们二组的多？”

年轻人们一个个义愤填膺，仿佛遭受了天大的委屈。

这一幕幕落在楚君眼里，让他的思绪止不住地翻腾起来，往昔的记忆像是开了闸的洪水般倾泻涌出，撞得他有些恍惚，连带着视线中的画面都仿佛多了一层朦胧的滤镜。

他还记得这一天。

这是2014年7月30号自己刚刚进厂领到第一份工资的日子，因为收到的工资和预期不符，包括他在内的几个二组厂工全都愤怒至极，但因为找不到当初带他们进厂的中介，所以只能将怒火发泄在比他们领了更多工资的一组厂工身上。

两方人马因此大打出手，虽然没什么太大后果，关了一晚就放出来了，但因为是第一次进局子，所以楚君对这一切印象深刻。

可我特么不是在坐电梯么？怎么会看到这些画面？

对了，电梯好像失事了，那我这是……走马灯？

楚君脸色一阵变幻，脑海中莫名想到了在演播厅里和主持人聊天的内容，其中一个关键词像是被标记了一样，在他的心头不断放大。

重生！

“君哥，你怎么说？干不干？”

一个声音把楚君恍惚的意识拉回现实，他扭头看去，眼前是一个身材消瘦、皮肤略黑的少年。

楚君一眼就认出这是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候瀚文，因为长得又黑又瘦，所以从小就被冠以“猴子”的绰号。

他定了定神，眼神稍显复杂，嘴上问道：“干什么？”

候瀚文叫嚷道：“找一组那帮本地人干架啊，他们平时看不起咱们是外地人就算了，现在连工资都领的比咱们高，这能忍？”

候瀚文黑黑瘦瘦的，怎么看也不像是个能打敢打的主，事实上他的性格也的确比较温和，眼下表现出来的情绪更多的是紧张中带着忐忑，只是因为实在太过愤怒，所以急需一个宣泄口。

包括其他人也是，此时一个个红着脸攥紧拳头，就等着楚君和候瀚文跟着一起去干仗了。

但楚君沉默了半晌后，给出的答案却是略显冷漠。

“不去。”

其他人微微一愣，候瀚文也是不解道：“为什么啊君哥？”

“没有为什么，你也不准去，”楚君说着便转身离开，同时不忘招呼候瀚文：“走，跟我回宿舍。”

他就这样水灵灵的走了，候瀚文站在原地迟疑两秒，最后还是跟了上去。

其他人此时也从愣神中回过神来，止不住的出声叫骂。

“操，楚君你真他妈孬种！”

“以后别跟我们来凑一堆儿！怂逼！”

“两个废物，兄弟们走，他们不去咱们去！”

随着走出厂房大门，温和的阳光驱散了耳边的嘈杂。

楚君放眼望去，眼前是一条宽阔笔直的水泥路，从厂区大门延伸而出，直接将整个厂区分成了两部分，他所在的这一片林立着一个个车间，而另一边则都是三四层的小楼，是厂领导的办公区以及他们这些员工的休息区。

眼前的景象熟悉又陌生，像是回到了梦开始的地方，楚君一边往前走一边左右张望，表情恍惚中带着怀念。

那是办公楼，当初打完架后第二天，包括他和候瀚文在内的几个二组厂工便冲上去闯进了厂领导的办公室讨要说法，最后结果当然是不了了之，人家根本不把他们当回事儿，直接喊保安把他们赶走了。

其中几个不堪受辱，骂骂咧咧的离开了这个厂区，楚君则是思虑再三留了下来，因为异地他乡不好找工作，而他又急着攒钱在张晓雅开学前租好房子，小伙伴候瀚文也是因为他而选择留下。

憋屈是憋屈的，但好处也不是没有，那就是在走了几个人之后，王主管像是打发要饭的一样给他们涨了五百块钱工资。

就这，都让当时的楚君乐呵的不行，甚至一度庆幸自己选择了留下。

还有那食堂，里面18块钱四坨的红烧肉让楚君记忆犹新，尽管它又贵又柴，但对于当时奋力攒钱的楚君来说依然是可望不可即的奢求。

还有宿舍，即使里面又脏又乱又味儿，住的次数也不多，却也是他青春的一部分……

“君哥，你到底怎么回事儿啊？不会是真怕了吧？害，其实也正常，我也怕，毕竟咱俩从小都没打过架，但这次真的是太气人了，你看王凯他们都过去了，还骂咱们怂逼呢，这要是不去的话以后在这儿都抬不起头了。”

喋喋不休的声音打断了楚君对青春的缅怀。

他收敛心神，脚步不停的走向宿舍楼，悠悠道：“想要钱，又不是非得去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