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十岁的时候,我也十岁。是她拉着我去了天文馆。
天文馆在星城街上,那条街似乎因此得名。
之前从没见过星星,想来所谓星星不过和夜晚的霓虹灯一样。
多亏了她,我才学会区分霓虹灯与星星。
她说她喜欢星星,星星很好看。
她说她最喜欢流星。一想到流星,就算是在医院,也能觉得心安。
“看那儿!是流星!”她用手指了指天花板。
很可惜,那不是真的流星。天文馆里没有真的星星,只有投影在天花板上的拟真视频。
离开时,她对我说,她一定要去看看真正的星星。
她十七岁的时候,我也十七岁。我们一起去了郊外。
没有了令人眼花缭乱的灯火,夜竟是如此的安详。
微风轻柔地抚过草地,
轻轻地吹过我的脸颊,
也轻轻吹拂着她的长发。
那时,我盘坐在她的身旁。身边是秋日无边的旷野,
头顶是十一月璀璨的夜空。
抬头,盯着那深邃的星空。
星星冲我眨了眨眼,我也冲星星眨了眨眼。
今夜是如此的宁静,直到我看到那流星划过夜空。
一颗,两颗,越来越多。
流星雨,是真正的流星雨。
没我想的壮观,却比我想的更美丽。
那是宇宙赠予人类的奇迹,没错,我确信我见证了奇迹。
我看向她,她没看我。
我看见她的眼里划过流星。
七年后,又是十一月。
那天天气不是很好。虽然没有雨,厚厚的云层还是遮蔽着天空。
十四年前,是她拉着我的手。而如今,是我推着她的轮椅。
我们一起,又去了天文馆。
十四年的岁月,可以改变很多。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天文馆变得更现代化了。全息影像代替了从前单调的投影,可以实时呈现现实中的景象。
天文馆那天调出了狮子座星区的流星雨。
和七年前一样,我们又一起,看了狮子座流星雨。
一场室内的狮子座流星雨。
没我想的壮观,没我想的美丽。
“真美啊…………”她却这样说。
“真是抱歉,今年不能带你去看真正的流星雨了。”我说。
“没关系的,这不是你的错。”她说,“只是…………我可能等不到三年后的那场了。”
这句话让我鼻头一酸。“你一定能看到的,你已经等了二十四年了,也不差这三年。”
她露出了微笑,在那无比苍白的脸上。
“答应我。”她说,“到时候替我拍个照,行吗?”
如今我已经二十七了,而她,永远是二十五岁。
她永远留在了两年前的那个春天。
经过三年的准备,现在,我在挪威。
在寂静无声的雪地,我独自一人。
任凭寒风吹动着我的衣襟。
“马上要到了。”我瞟了眼表,屏住呼吸。
我在等待,群星在等待。
等待我人生中最庄严,最重要的时刻。
数万年前,我的祖先,也许也和我一样,
怀着虔诚的心灵,凝视着这片静穆的星空。
只是不知,他是否与我有着一样的心情。
终于,它来了。
坦普尔·塔特尔拖着长长的彗尾掠过沉寂的天空。
流星雨之王迎来了它三十三年来最绚丽的出场。
似银河的波涛,似星辰的泪水。
流星带走了我心中的悲伤,
我终于有机会按下相机的快门。
“我也想成为一颗流星。”不知为何,她曾这样说过。
但现在,我理解了。
从前,我也曾感叹流星的残忍。漫长的等待,迎来的却只能是短暂的相逢。但世间的美好,又何尝不同流星一样?虽万般美丽,却又十分短暂,如果错过,便再无重逢的可能。
如今想来,她说的话早已经实现了。
她就是一颗从我的生命中划过的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