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悬崖。

我跟着他走出隧道,之前走过一次,而且现在基本已经没有什么余震了,所以隧道走出来还算轻松。

走出隧道,我看了时间已经凌晨三点半,漆黑的山路变得异常的崎岖,隧道出口沿着铁路继续走了三公里左右,又是另一个隧道。

到了隧道口严冲说:“我们不能走隧道了,现在这种情况隧道可能存在危险。”

他拿着地图,用手机微弱的灯光照射着,看了看,说:“从东方走,这里应该是最接近的路线。”

我回:“好,你在前面走,我跟着。”

我们越过铁路栏杆,我比较困难,他扶着我翻越。翻过来有一条长满杂草的小路。

他走在前面,尽量跟着他,在夜晚中,他似乎长了夜眼,每一步都走的稳稳当当。

也不知道什么原理,可能是特殊环境里人的身体往往都会展现出超越极限的能力,因为我们必须向前,虽然只能看到地面的轮廓,但似乎越往前看的越清楚。

严冲走的不算快,但对于这样的路径来说,我们的行走速度已经算很快了。如果有障碍或者坑洞,严冲都会提醒。

我和他似乎也有天然的默契,不需要太多的磨合,配合显得如此的游刃有余。

可能是为了减少我和小女孩害怕的心情,他开始跟我们说话,他说:“小彤,你害怕吗?”

小彤回:“不怕,我走过夜路。”

我惊讶的问:“你这么小就走过夜路了?”

小彤回:“穷人家的孩子嘛,爸爸死了以后,家里很多事都是我来做。”

听她说的如此随意,我却有些心酸,我说:“很难想象,你和你曾祖母是怎么过来的?”

小彤说:“有什么就吃什么。”

严冲虽然不苟言笑,到他是很细心的一个人,可能觉得这个话题太悲伤,他说:“小彤,之前你知道你还有一个曾祖父吗?”

小彤回:“知道,太奶奶说过。”

他们那里的人称呼曾祖母为太奶奶。

小彤继续说:“从小太奶奶就跟我说,其实我们都应该姓孙,胡是之前那个太爷爷的姓。太奶奶说,让我们跟着太爷爷姓是因为他对我们有恩,如果不是他娶了太奶奶,太奶奶可能根本养不活爷爷。”

小彤继续说:“太奶奶还说过,姓孙的太爷爷已经死了,死在朝鲜战场,让我们记住他就行。”

我这时眼眶已经湿润,抱着手里的骨灰盒,嘴里喃喃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这样的命运你还能活下来,真是让人钦佩。”

小彤这时说:“我爸爸妈妈死了以后,我很伤心,一直哭,太奶奶给我讲她的故事,小时候家里还富裕过得不错,后来斗地主,她就变成人人喊打的地主儿女。那时被评为地主的下场没有人可以理解。好不容易遇到爱人,却又天人两隔,若不是要为孙太爷爷生下孩子,她那时就随他而去了。”

我哪听得了这些,眼泪早已经掉落,小彤继续说:“太奶奶说,后来她死了丈夫,死了儿子,死了孙子,她都不怕,因为我还在。她跟我说,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可以伤害到她了。书里说的刀山火海,万箭穿心跟她所受的比起来,不值一提。”

小彤继续说:“上个月,太奶奶要死了,我知道她要死了,她也知道她要死了,她跟我说,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活着,活下去。让我不准伤心,不准哭。她说人只要不哭就能活下去,我想要活下去,所以我不会哭。”

我哭了,这时我哭了,确实从我见到这个女孩开始就没见她哭过,一滴眼泪也没有流下。

跟我身边的朋友,同事和我认识的所有人比起来,我觉得我是那种情绪非常稳定,一点也不多愁善感的人。看着别人动不动就情绪化,有时我甚至觉得可笑。

但现在我才发现,跟小彤比起来,跟老太太比起来,我算什么?

严冲可能感觉到我的异常,因为这山路本就难走,我的情绪不能失控,严冲说:“如果要伤心,走出去以后,你随便,现在请马上恢复神志。”

我反应过来,擦了擦眼泪说:“好,没问题。”

小彤说:“姐姐不用伤心,我现在很好,陈书记每天都照顾我。”

严冲这时也为了缓解我的心情转移话题说:“你知道为什么我会让你跟我一起吗?”

我回:“不知道。”

严冲说:“因为我能看出你骨子里的坚强,那股劲别人看不出,我能。”

确实好多了,他一句话就能缓解我的心情,严冲继续说:“你们知道吗?女人的耐力比男人强多了,这是女人的优点。”然后他对我说:“张琦,我能感觉,你比大多数女人要坚强。”

我回:“是吗?谢谢。”

我们不知道走了多久,我回过头,看到后面大山的轮廓,我都不敢相信我们是从那边走过来的。

严冲这时停下来说:“人在极度紧张的环境里,会变得更加的敏感,却又会自动忽略一些事情,我们才步行两个小时。”

我看了看手机,我们确实才走两个多小时,而且手机现在为止还没有信号。

我们继续走着,不知道又走了多久,天开始蒙蒙亮起。严冲继续开路,我还是跟着。

前面的道路非常窄,一条悬挂在山壁上的小路,脚下是一个斜坡,接近垂直,我异常小心。

我知道这个要是滑下去,必死无疑,还好已经有些亮光。注意一点就好了。

不过怕什么来什么,我踩到一块松土,脚下一滑,整个人就往下滑去。

我顺着斜坡滑下去,双手手胡乱狂抓,滑了大概十几米,才抓住了一把杂草,让我停在了悬壁中间。

我脚下似乎没有什么着力点,只能不断的瞪着斜壁来缓解下坠的力度。

严冲大喊:“你抓紧了,我马上来。”

我感觉我抓住的杂草也开始松动,我是不是要掉下去了,是不是要死了?

我不知道,只看到严冲一点点的在往下向我靠近。

小彤在上面喊:“抓住了,姐姐。”

我觉得浑身没有力气,随时都可能放手,我看到胸前挂着的骨灰盒,上面有老太太的照片。

这时骨灰盒离我那么近,照片就在我眼前,她是微笑着的。她经历苦还能让她微笑,老太太,你到底是谁?你哪里来的力量,看似柔弱的女子,你似乎在用你的力量在撼动这个世界。

我心里祈祷着,老太太,把你的力量分我一些吧。我知道这把杂草坚持不了多久,我将小指和无名指松开,去寻找附近的杂草,勾住更多的杂草,让我不至于掉下去,然后另一只手尽可能的往土里钻,尽量找到平衡点。

我稳稳的拉住了,严冲也来到我身边,帮助我一点点往上爬。没过多久,我爬上去了。

严冲说:“接下来的路我们要更小心。不可以在出错了。”

我回:“不会了。”然后紧紧的抱住骨灰。

天亮了,小彤说:“我可以自己走,解放军叔叔,让我自己走吧。”

严冲蹲下来说:“你走的路够多了,够艰辛了,这段路让我背你吧,以后你要走的路比这段路难多了。”

小彤看着严冲,点点头。严冲又把小彤绑到自己背上。

又走了两个小时,天已经大亮,我不知道我们走了多远,不过蜿蜒的山路已经走完了,现在走的路明显宽阔许多,虽然周围没有人烟,却明显是有人走过的路。

我们停下来,吃了些东西,休息了不到半个小时,又继续赶路。小彤在严冲的背上睡着了,这孩子,真是能吃能睡,估计除了死亡,没有什么可以把她打到了吧。

现代社会,自诩社畜牛马,为了金钱品质都竭尽全力,大多数人都深陷这个怪圈。但如果都有和小彤老太太一样的命运,是否大家都能坚持呢?是不是都能像他们一样活下来呢?

我认为应该是可以的吧,就像以前我老师跟我说的:“人的身体是脆弱的看似经不起大风大浪,但人性往往是坚强的,大风大浪过后你总能看到那些活下来的人继续生活,勇往直前,生生不息。”

可能小彤就是那个大风大浪以后还能坚强的人吧。

路越走越宽,开始慢慢有人家了,可是我们还是没有停下来,地震过的人几乎都在重建自己的家。

如我看到的,人性就像小彤和老太太一样,大风大浪之后,都会重新站起来。

虽然有人了,不过我们还没有到终点,需要走到有车的地方。

这时我手机响了,我一看是妈妈打来的电话,这里已经有了信号,太好了。

我一边走一边接起电话:“妈妈。”

妈妈哭着说:“琦琦。你没事吧?”

我回:“没事,很安全,妈妈,很快我就可以回来团聚了。”

妈妈哭着说:“嗯,没事就好,听说这次地震很严重,我一直打不通电话,担心死了。”

我回:“没事,妈妈,先不说了,我还有事呢。”

妈妈不舍得说:“你一定要小心,知道吗,一定要小心。”

人就是这样,往往对于自己的亲人话语都很少,因为只有亲人才会无条件理解自己。

我看了看手机,闺蜜群里已经炸开了。我立刻打去视频。很快全部都接起来了。

朱莎莎说:“琦儿,还活着?”

我无奈的回:“当然活着。”

刘婉说:“太好了,你没事。”

杨婕甚至哭起来说:“吓死人了,现在到处都是地震的新闻,你的电话也打不通。”

萌萌也哭着说:“对呀,琦琦姐,你快回来吧。”

陈松说:“不管发生什么,你回来我们才安心。”

我说:“不行,我有任务在身,我要赶去西安。”

陈松说:“都什么时候了,什么任务这么重要?”

我回:“一个绝对不能有的遗憾,一个绝对不能辜负的爱情故事。”

萌萌这时语气奇怪的问:“琦琦姐,你谈恋爱了?”

我笑了笑回:“不是,一场错过七十年爱情,什么都没有留下,就留下一个小姑娘,我一定要带她去见他曾祖父最后一面。”我把手机屏幕对准严冲和小彤。

陈松这时说:“好,我们不问了,看你还在赶路,自己小心余震。”

我点点头说:“放心吧。”

萌萌说:“前面那个哥哥是谁?”

我回:“一个军人,他和我一起。”

萌萌说:“兵哥哥呀,怪不得这么帅。”

我笑了笑说:“先不说了,手机没多少电了。”然后把电话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