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这特么是十八岁?

桂花飘落,满庭飘香。

“你说,赵羽说的是真话吗?”

崔知县的声音悠悠荡开。

似乎早就预料到上官会有此一问,何望淡淡一笑:“县尊,下官窃以为,是不是实话,并不重要。”

“不重要?”崔知县疑惑。

何望点点头,指了指地上尸体:“这两人的伤,一人伤在后脑,一人伤在前胸,不管真相如何,谁先动的手,却不言自明。何况——”

见对方欲言又止,崔知县不禁皱眉:“何主簿,都跟我这么久了,还不知道我的脾性?你我之间,有什么不可说的?”

“不管真相为何,眼下局面,是张典史去请铁树和尚,赵家也将倾全族之力来查案。”何望笑笑,殷勤地替自家大人添茶,“无论哪一方成事,我们都能坐收渔利,岂不美哉?”

“坐收渔利?诛鬼捉妖,除暴安良,本就是典史、捕头的职责。”崔知县哼了一声,义正词严,“我这知县的职责,则是激励下属,让三军用命,还百姓太平。”

“县尊深谋远虑,下官不能及也。”何望肃然起敬,又奉承道,“若真破了厉鬼附身案,必能让大人威名远播,令唐知府青眼相加,往后……”

“说的什么话?”崔知县闻言,眉头皱起,慷慨陈词,“我之所为,那是为了上官的青眼吗?那都是为了黎民百姓,为了芸芸众生。”

何望顿开茅塞,恭敬道:“大人高风亮节,怀瑜握瑾,下官这斗筲之人在您面前,简直自惭形秽啊……”

崔知县满意地抿了口茶。

何·成语小能手·望则暗暗感慨:自己要学的还很多啊……最先要学的,就是知县大人这张口家国,闭口百姓的官字两张口。

……

赵羽刚出门,就遇上候在门外的两父子。

只看某人的表情,赵离就知道事情有变,止住想要说话的侄儿,低声道:“隔墙有耳,有事咱们回家细说。”

“是。”赵羽点点头。

苏海棠在身后招呼:“赵捕头,明日在衙门汇合,莫要迟到。”

赵羽背对对方,抬了抬手,示意知晓了。

走在街上,他依旧忧心忡忡。

忽然,前方人流中,掉下一块银子。

赵羽双眼一亮,加快脚步,想要去捡。

——他捡的不是银子,而是否极泰来,是时来运转!当然,若能过了眼前一关,或许还能是勾栏听曲的启动资金。

滚滚滚~~

赵羽刚迈出一步,那块银子滚到赵戬脚边,被他顺手捡起,塞进怀里。

“正好肚子饿了,路上买点吃的去……”赵戬小声嘀咕,半是自言自语。

赵羽表情微僵。

他忽然想起:身边这位大哥,似乎印证了“傻人有傻福”,从小到大,这捡钱之事就没断过。

自己这兄长,莫不是什么气运之子吧?气运之子的身边人,那可是高危行业!

他嘴角动了动,很为自己的前途感到担忧。

……

回到赵府。

先是跨火盆,除晦气。

“二郎回来了?”堂前,一名紫衣妇人迎面而来。

她神情慵懒,不施粉黛,却是容貌倾城,天姿国色。明明年过四旬,女人身上却无半点岁月痕迹,连鱼尾纹都没有一条。

——真应了那句,岁月不败美人。

她是赵离的妻子,赵羽的伯母,江海碧。

“回来了,就好好休养,干脆别当什么捕头了。”伯母不仅人美,也是心善,轻拍某人肩膀,关怀备至,“咱们李家虽比不得那些豪商巨富,养你们兄弟俩还是绰绰有余的。”

赵羽很感动,然后抬手表示:“伯母,我在这。”

“娘,我是大郎。”被拍着肩膀,赵戬一脸无辜。

伯母有些尴尬,转过头来,柔声道:“老爷,饭食已经备好,你们赶紧趁热去吃。”

“夫人,我是管家。”管家缩了缩脖子,战战兢兢。

沉默是今夜的赵府。

赵羽表情古怪:夫妻不和见得多了,夫妻不熟倒是不多见……

他清楚缘由。

伯母人美心善不假,唯独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是摆设,她是高度近视。其实,大虞已有眼镜,但这位伯母嫌弃累赘难看,平时不愿戴眼镜。

“夫人,饭就先不吃了,我们几个有事要商量……”赵离是和稀泥的老手了,直接假装没事发生,“过会让厨娘热一热就行。”

伯母确实是个体己人,闻言点点头:“那我等着,过会我们一起吃,一家人就要一起吃饭。”

……

穿过回廊,走过水榭,三人来到一处无人打扰的别院。

“二郎,这次让你见一个人,是我们家的军师。”赵离故作神秘,“近些年来,家中的大事小情,决策者都是这位幕后军师。”

赵羽闻言,不由瞳孔微缩:家中还有高手?

他心生期待。

三人进入房中。

赵羽四下打量,微微一呆。

堂内坐着一女子,眉眼和伯母有几分相似,却是另一种风格。她眉目如画,更有种弱柳扶风,不落凡俗的气质,生得是仙姿玉貌,我见犹怜。

她是赵戬的亲妹妹,赵羽的堂妹,赵若兮。

这位堂妹,却是个如假包换的林妹妹,自小聪慧,一览成诵,身体不却老好。赵家曾遍访名医,甚至邀请过致仕的御医,但都无能为力,只能当个药罐子吊着命。

“大伯,我的事情,我们几个男人商量就行,怎么把若兮也拉过来了?”赵羽眉头化作“川”字,又后知后觉地明白什么,“大伯,你说的军师不会是……”

“就是我。”赵若兮端坐,一手扶着桌案,头颅微微上扬,嗯,是大女主坐姿。

“你们俩当捕头时,选择走秦县丞的门路,就是若兮敲定的。”赵离面露得意,“果然,后来一帆风顺。”

“为什么要选县丞?”听闻此言,赵羽反而有些困惑。

论官位,知县最大;论现管,典史更近。而且,县丞分掌一县的粮马、税征、户籍、巡捕诸务,其实就是从知县手里分蛋糕,地位不尴不尬。

“很简单,锦上添花,永远不如雪中送炭。”赵若兮成竹在胸,娓娓道来,“知县是一县之长,前程似锦;典史是临县豪强,根基深厚。想走他们门路的人,门槛都要踏破,咱们并无明显优势,即便一时走通门路,难免还有后来者。”

顿了顿,小丫头又道:“何况,走人门路时,最先考虑的,不止要谁对我们有用,更要考虑,我们对谁有用。”

“……”赵羽瞠目结舌,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这份心智,这份老辣,这特么是十八岁?

换做面前这对父子,恐怕熬到八十岁也依旧笑容温暖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