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七点,是我最后一次梦到她。
我摸了摸湿润的枕头,废了好大的劲儿才从床缝里拿出电量耗尽的手机。
梦中的一切历历在目,好似又回到了那一天。从前的我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世界上会有什么事情可以让我在过了三年之后依旧耿耿于怀,时不时就会有一种罪恶的冲动。
我想,我想她。
壹.
那是我来南城的第一年。
十六岁,未成年,身无分文,举目无亲。仅仅靠着一点微薄的勇气与初生牛犊的无知,独自一人离家千里之外。
说实话,我对“家”这个东西并没有什么明确的概念。但是初来乍到的新鲜感过后,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夜深时不免有些迷茫无措。
遇见她,就是一个深夜。
贰.
那时的我并没有固定的栖息地,之前规划的宏图大志被现实一一击垮,没有哪个地方会需要一个瘦弱无力的未成年女孩。
白天靠着捡废品获得的零钱可以解决食物问题。晚上运气好的话,能被某个24小时营业的地方收留。
其实我已经掌握娴熟的留宿技巧,但这个保安非常狡诈以及不通人情。
无论我怎样解释,他还是把我撵了出来。
显然,今晚的我是不幸的。
南城的十月份即使依旧温暖,可夜间依旧免不了着凉。
我已经没有力气去找别的地方,今天白天没有捡到什么有用的东西,换来的钱勉强买了一个馒头。
人如果想做出一番事业,一定免不了前期的磨难。所以不管白天收入多少,必须要拿出八成的钱存下来,剩下的两成才能由我自由支配。
南城毕竟是发达地方,所以我选了一个街角公园的长椅作为我今夜的栖息地。
我以为这会是一个如之前几天一样的普通的夜晚。
叁.
在她把我叫醒之前,我好像是做了一个近乎美好的梦。
看到她的一瞬,我承认我有些慌张。毕竟我从不认为我们这两个阶层的人会产生什么交流。即使我曾经发誓我将来要过得很好很好。
她问我冷不冷。
她拉着我的手。
………
肆.
我只在小时候偷爬邻居窗户的时候,透过灰蒙蒙的玻璃看到滋啦滋啦响着的雪花电视上见过这样的陈设。
她好奇我的名字。
她问我年龄。
她给我洗了澡,她给了我衣服,她让我睡在一个漂亮的卧室里。
她没有问我为什么会睡在外面。
她没有露出和别人一样可恶的神情。
伍.
她供我读书,把我养到了成年,没有告诉过我什么回报一类的话。
我知道她在绸缪。
我十八岁这天,是她第一次醉酒,我们相拥而眠。
她说,她不是什么好人。
陆.
她让我走。
这个世界上年轻气盛的人好像总要经历过一些挫折才能成长。
追债的人堵到了我们的家门前。
这是我第一次知道她的处境。
我们都一样,我们没有家。
柒.
我找不到她。
承载着所有回忆的房子已经落了锁,我们之间也结了一层冰。
我不懂。
我和她之间似乎缠绕了太多东西。
我说不清。
现在,我又变成了当初的我。
但不同的是,我有了一份工作。
薪水微薄,但能勉强解决温饱。
捌.
狭小的出屋里,我接到了一通电话。
没有人说话。
再也没有比这更潮湿的一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