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娄娄站在外边轻声说:“殿下,我来给大人送药来了。”
你轻轻推开易遇,擦擦眼泪。易遇将软枕放在你腰后,让你舒服地靠着,这才对外面的娄娄说:“进来吧。”
娄娄推开门,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看到你醒了,她又惊又喜:“大人!您醒了!”
“嗯。”你对娄娄笑笑。
“大人,您的药。”娄娄走到你身旁,准备将药碗递给你。
“给我吧。”易遇接过娄娄手中的药,拿起汤匙,轻轻地盛起吹凉,送到你口边准备喂你。
你讨厌喝药,看着那一碗黑乎乎的苦水,你就皱起了眉头:“娄娄,这什么药啊?”
娄娄:“大人,这是军医给您开的保胎药,您忘了您在战场上差点小产……”
娄娄这句话一说完,整个房间骤然安静了下来。
你看到易遇手中的汤匙顿了一下。
“哦,是吗……”你的声音很轻,像一片飘无所依的羽毛。
“大人您也是的,怀孕了这种事您为什么只告诉了我们老大,却连我都要瞒着?”娄娄挑着调子又说了一句,“要不是老大不顾自己一身是伤把您从战场上背回来,军医说,再晚一点您的孩子就要保不住了……”
“好了,娄娄,先出去吧。”你打断了娄娄的话。
娄娄张张口还想说什么,你却拦着她:“娄娄,别说了。”
“可是大人……”娄娄不服气还要说。
而你立即非常严厉地瞪了她一眼:“娄娄!”
娄娄被你一凶,也不敢再多说话,咬了咬嘴唇,堵着气开门就出去了。
等娄娄一走,只剩你和易遇的房间里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许久,你听到易遇默默说了句:“是我的错……我……”
“小遇,”你从他手里将药接了过来,对他低声道,“这个孩子我不想要。”
易遇猛然抬眸看向你,他鸦青色的眸子里闪烁着诧异。
你避开他的目光:“这事也不能怪你,我也没有注意避孕。本来我想自己偷偷打了胎就不告诉你这个事儿了,但是你既然知道了,我就跟你说一下我的这个决定吧。”
你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药,不敢去看易遇的神情。
“你看,咱俩现在这个状态,这个孩子生下来也没名没分的。他出生以后,无论是跟着你还是跟着我都不合适。你肯定是没办法照顾他,我就更不可能了。”你故作轻松地说道。
易遇:“……”
你说:“所以,我想来想去,还是算了吧……”
易遇:“……”
你耸耸肩膀,用汤匙搅和着黑褐色的药汤,苦笑了一下:“我其实在战场上还想,如果这个孩子没了就没了,呵,没想到麻烦了军医,辛辛苦苦帮我保住他……”
易遇沉默了一会儿。
接着,你听到他的声音说:“好……你决定就好。”
不知怎么的,听到易遇答应,你的心猛地收紧,突如其来的心痛猝不及防,居然比这几天在战场上受的伤加起来还要疼。
对于易遇的态度,你是有心理准备的,他不喜欢孩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可是为什么,你亲耳听到他这么说,却如万箭穿心呢?
“嗯。”你转过头看向易遇,对他扬着嘴角笑笑,“所以没事的,孩子的事我会自己处理,你不用管了。你就当……没有我怀孕这个事儿,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好。”
易遇的目光柔柔的,你看不懂他眼底的情绪。
或者他对孩子的事也没有什么情绪。
这时,又有人来敲门:“殿下,绵城军总兵刘成和巴川军校尉求见。”
“好,我这就过去。”易遇答应了门外,站起身,对你说,“我去去就回来陪你,先让娄娄来照顾你。”
“嗯,你去吧。,对了,让娄娄给我弄点吃的喝的吧。”你说。
易遇颔首:“我去跟娄娄说。”
你看着易遇离开,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你本以为你不在意。
可易遇的一个“好”字,终于让你想起了你有多么多么在意。
你其实没有那么坚强,也没有那么开朗,也不是什么都能自我消化。
你忽然觉得自己好傻。
明明你就是一只破破烂烂的河狸,拿着“他爱你”的枯树枝子,在搭建一个自以为永远不会垮塌的大坝。
可现在心碎、心酸、委屈和悲伤,像滔天的洪水般从山谷里倾泻而出,你除了眼睁睁站在岸边,看着它冲毁了你精心布置的花园,无能为力。
这么想着,你的眼泪一滴滴掉在了手里那碗药里。
又咸又苦。
为什么没有喝进去,你就知道它的味道了。
好难过……
真的,好难过……
你哭了一会儿,想了一会儿。
待你哭完,你用手擦干了眼泪,然后拿起那碗已经凉透了的药,硬生生地一口闷入喉咙。
巨大的苦楚就这样被你狠狠地咽了下去。
……
易遇出了你的房间,交代了娄娄去给你准备吃的。
跟着传令的士兵向总兵府议事厅走了一段路后,他忽然停下了脚步,对士兵道:“去跟刘总兵他们说,我还有点事,让他们在议事厅等一会儿。”
士兵拱手道:“是,殿下。”
易遇对士兵挥了挥手,让他离开了。
看着那士兵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易遇“砰”的一声靠在了身边的墙壁上。
他双手掩着面,全身微颤,眼泪顺着他的掌心流过手腕,滴落在地面的青砖之上。
此时已是黄昏,乌云未散,天空又开始下雨了。
巴蜀的夜雨落在屋檐,流过青黑色的砖瓦,汇聚成一条水流。它沿着瓦当的边沿滴落,打在院子里新鲜翠绿的芭蕉叶上,那“啪嗒啪嗒”的声音,掩盖了院子里其他的声息。
这时,你的房间里掌了灯。
橘黄的灯光被黑色的窗棂框在暗木色的墙上,隔着雨,他也能想象它有多么温暖。
易遇站在廊下,静静地望着你的窗子。
许久,他才扶着墙重新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收回了缱绻留恋的视线,转身继续向议事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