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宅院。
易遇坐在书房外的廊下的阴影里。
张玉乔跪在院中的烈日下。
陪她跪的,还有当时和她一起先登上万华山道观的两名副将。
娄娄站在易遇身边,她的蛇和蝎子分别在那两名副将的身上。
于是,审讯非常的顺利,两名副把张玉乔抵达道观后对白先生做的一切,都老老实实地交代了。
娄娄叹了口气,小山莺般的嗓子又尖又利地说:“六殿下可能不知道,我们大人那时候刚刚治好了腿。那可是经过大半年的时光,每天扎百针,走百步,吃了千般苦万般难才又能走又能跳的。那时候我们老大天天陪着大人复健,一天没停过,大人吃的那些苦,我们老大都看不下去的。”
褚雷使劲点头道:“对对,那半年,我们老大天天心疼地背地里抹眼泪。”
娄娄瞪了褚雷一眼,告诫他别乱添油加醋。
娄娄接着说道:“而且,听我们老大说,大人她一听说您要上万华山,就赶紧派我们老大下山去通知您有埋伏,而她自己一个人在万华山赖着不走非要等您。还好有梁王殿下舍命相护,长安军没把我们大人怎么样,可结果您的人却让我们大人受了这么大的罪,这找谁说理去?”
听到娄娄这么说,烈日下的张玉乔喘着热气,极力辩驳道:“殿下,你听,那白先生是梁王和国师的人!我杀她根本没有错!”
褚雷一脸怒意大骂道:“要不是为了救你们,我们老大背着大人也能逃出万华山!”
娄娄慢慢走向张玉乔,阴翳地看着她,冷声道:“我们大人从来都不是谁的人,她干什么从来只凭心意。张将军,我们老大一到洛阳看到他心尖尖上的大人被你们折磨成那个样子,本是想把你千刀万剐碎尸万段的。可你猜怎么着,我们大人就因为你对六殿下还有点用,就说:算了。”
娄娄转身侧目看向易遇,用极其平静的语气问:“六殿下,您能想象吗?我们大人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在跟我们老大说——算!了!”
易遇沉默的坐在廊下,一言不发。
张玉乔被艳阳炙烤着,她明显有些支撑不住,向易遇哭求:“殿下,我不知道她要救我们,如果我知道,我怎么会对她下手呢?真的,殿下,我不知道……”
娄娄听张玉乔如此狡辩,上手直接掐住了张玉乔的脖子,尖利的指甲毫不留情地刺穿她的肌肤。
张玉乔想要挣扎,却说不出话,只能慌乱地抓着娄娄的手腕,可娄娄的眼神更加阴鸷,声音也愈发尖鸣:“如果你真的只是想杀了我们大人,直接下手便是,为什么还要喂她吃碳,又烧了她的脸,还把她扔进火里?”
娄娄的手劲越来越狠,张玉乔此时就算想说话,也完全说不出来。她惊惧地盯着娄娄的眼睛,也不知是不是后悔,眼里的水汩汩外涌。
此时褚雷提醒娄娄道:“娄娄,大人说了,这女人的生死交给六皇子,你别把她掐死了。”
听到褚雷这么说,娄娄狠狠甩开张玉乔,甩了甩指甲上沾染的血,退回到阴影下。
“要不是大人不让,我真想把她掐死,”娄娄恨道,“不,她今日可是本要让一群恶心的男人玷污咱们大人的清白的,光掐死真的太便宜她了,就应该把她扒了衣服扔进公猪的猪圈,让她也感受一下。”
褚雷:“娄娄,好办法!”
张玉乔捂着自己的脖子,极力反驳:“没有,我的人没有把她怎么样,他们没有碰到她,她把他们都杀了!”
娄娄死死瞪着张玉乔:“那是我们大人有武艺防身,若没有呢?!”
张玉乔被娄娄问住,她偷偷看向易遇,却看不懂易遇此时的表情。
娄娄抱着胳膊叹了口气:“可惜打狗还要看主人。我们大人向来心胸宽广明白事理,她怕自己若是对张将军做了点什么,那六殿下得多心疼呀,所以怎么惩怎么罚,还是让六殿下自己决定吧。六殿下不要有压力,就算您今天有偏有向有理有据地放了张将军,我们大人都不会说您一个‘不’字。”
易遇听完娄娄的话,他默默地抬起眼睛,沉声说:“万华山上,若不是白先生提示,我等必被长安军所获,后果不堪设想。张玉乔身为军将,不顾全军安危,刚愎自用,几近铸成大错。”
他负手而立,没有一丝感情地看向张玉乔:“至于如何罚,这两日我自将定夺,也会给白先生一个交代。但现在,张玉乔,你就跪在这里反思己过吧。”
说罢,易遇转身回了书房,闭门再未出来。
褚雷一看,立即火上心头,对着书房大喝道:“什么?!你就只让这个女人反思!妈的!六皇子!我们大人一身的伤,在你眼里就只值这么点吗?”
娄娄拦住褚雷道:“褚雷,别吵了,你再吵也没有用,六殿下对大人的心不足大人万一,哪比得上自幼一起长大的表妹精贵。”
褚雷不服气地大喊:“凭什么老子还要被大人安排在这里保护他这种忘恩负义的人!这活儿我干得恶心,不想干了!娄娄,走!咱们追大人和老大去。”
娄娄高声斥责褚雷:“你别闹!大人让咱们留在这就留在这,你不还跟大人保证过,只要你活着,就不能有一个人伤害六殿下的一根汗毛吗?”
褚雷大喊:“我当初要是知道他是这种人,就绝不会答应!”
娄娄就褚雷在大院内吵吵嚷嚷,冷冷瞪了一眼易遇书房的窗户,拉着他就往后院走:“好了,你撂挑子有什么用,就算你不干了,大人还会派其他人来。走吧走吧,你再为大人抱不平,大人自己不觉得。”
说着,娄娄就拉着骂骂咧咧的褚雷,回后院去了。
可无论褚雷大声骂得有多难听,易遇在书房内都没有任何回应,安静得像无人在内般。
待褚雷离开,整个院内唯有张玉乔一人捂着被娄娄快要掐断了的脖子,暴晒在烈日的炙烤下。
没多久,张玉乔就顶不住日光和灼热的暑气,整个人栽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
深夜,张玉乔在香山宅院的一座地窖中醒来。
这里唯一的光源是墙上一盏昏黄的油灯,周围什么都看不清楚。
张玉乔口干舌燥,嘴皮皲裂,而双手双脚都被拷上了沉重的铁链。周围一滴水都没有,她抬头竭力喊道:“来人……水……”
无人应答。
这时,她忽然在墙角的阴影中看到一个坐着的身影。
那人不知在此处坐了多久,像一尊冰冷石刻,刻的是十殿阎罗。他的身边有一个炭火小盆,地窖即便在炎夏也渗着阴冷,小火盆里的炭火哔哔啵啵,才让这里不至于太过森然。
张玉乔努力看向对面的人影,迷蒙的眼中慢慢适应了昏暗的环境,当她看清时,立即唤道:“殿下……”
易遇站起身,默默走到张玉乔的的面前。
张玉乔望着易遇的眼睛,它们如陨石般破碎暗淡,毫无生机。即便是易遇只是用最普通的神色看着她,她就感到全身寒毛倒立,冷汗顺着额角就流了下来。
当易遇靠近她时,他才看到易遇手中有一把小刀。
“殿下,你要干什么?”张玉乔恐惧地问。
易遇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一手猛然掐住她的下巴。
在一声戛然而止的惊叫声过后,张玉乔痛苦地趴在的地上,大口的鲜血淋漓地涌出她口腔,而她的舌头“啪”的一声被丢弃在了她身边的泥泞里。
可这还不是结束。
怎么能结束。
易遇居高临下地看着趴在地上的张玉乔,手里的小刀滴着血,他嫌恶地甩了甩刀刃,随手就将它插在了张玉乔的肩膀上。
张玉乔整个人痛到战栗,她喊不出声,只能痛苦地蜷缩在地上。
易遇微微眯了眯眼睛,他转身走回小火盆旁,那里面是一枚烧得火红的铁制印章。
印章是他刚刚新制的,上面是他亲自用刻刀刻的两个字——慈悲。
他用火钳钳着那枚印章走到张玉乔面前,离开了火盆,印章的颜色变成了幽红。
张玉乔听到易遇走来,她抬起头的一瞬间眼睛大睁,惊惧地望着易遇的手,全然不顾口中断舌的剧痛,而是拼了命地后退,双手不停地摇动,嘴里“哦哦嗷嗷”地向易遇求饶,她手脚铁链拖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易遇缓缓在张玉乔面前蹲下,他手背青筋暴起,死死按住张玉乔的脖子,将她狠狠摁在墙上,而另一只手拿着火钳的手抬起来后,只听“滋啦”一声,烧红的印章就印在了张玉乔的脸上。
这还不算,易遇强行掰开张玉乔满是鲜血的的嘴,又将印章完完整整地塞到了她的口中。
做完这一切,易遇丢掉火钳,松开张玉乔,冷冷地站起身。
他平静地看着张玉乔,眼神里并无任何释然。
“疼吗?”易遇问张玉乔,“是不是很疼?”
张玉乔吐掉那滚烫的印章,整个人疼到不住地发抖,在地上如一只濒死的蠼螋,蜷曲着左右翻腾,嘴里还不住痛苦的嚎叫。
易遇拍了拍手,走到地窖门前。
接着,有士兵走了进来。
“把她洗一洗给徐州来的刘大商人送去吧,他应该会喜欢的。”说罢,易遇不顾张玉乔愈发声嘶力竭地哭喊,离开了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