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刚到夏家十字,教坊传出的鞭炮声就把马儿吓得不敢再往前走。
宋延无奈地只能吹了两声口哨,暗处的影卫跳了出来帮忙拴马,而宋延自己亲自将你抱下马车,又把你安稳地放置在轮椅上。
进入教坊,呵,张灯结彩好生热闹。
因为抄没金家后国库有了钱,盛帝特给你批了一笔,你将其中一部分赏给了教坊司,让教坊司在今明两天放假摆宴辞旧迎新,且给每个人发了一小笔过节费。
此时教坊司后厨热火朝天,杂役和侍女们忙里忙外,娼妓们全都打扮得花枝招展,三五成群地放炮挂灯唱曲儿对戏,看起来大家心情都非常好。
“白先生!”恩蔷又是第一个发现你,他像山雀一样扑向你,“您居然来了!”
你笑笑将手里的贡品龙须酥递给恩蔷:“拿去给大家分分尝尝,我的马车上还有一些瓜果,都是这个季节难吃到的,让后厨去处理一下晚宴上各桌都摆上。”
“是!您真是太好了,我这就去!”恩蔷就带着众人去帮宋延的手下去卸马车上你带给大家的礼物。
你在院子里左右看看,果然没有看到易遇和张玉乔。
你眼中光亮黯了一瞬,又很快恢复了喜气洋洋的神色。
宋延推你入清欢阁的宴会厅,七八张桌子摆满了精致小菜,已有不少人落座,可依旧不见易遇的影子。
你等啊等,等到年夜饭开了席。
等到娼妓们在台上各展才艺,各路绝活看得大家掌声不断。
等到大菜硬菜全都上了桌,你还是没有等到你想等的人……
管他呢!
你举起眼前的酒杯,招呼着大家喝酒,觥筹交错举杯畅饮,和大家笑闹成了一团。
恩蔷端着酒壶提着凳子直接挤到你身边,和你又是亲昵又是碰杯。
他性格开朗,说着他恩客的笑话和八卦,还讲了许多趣事,逗得你和满座之人咯咯笑得停不下来。
如此宴饮,可比皇宫里那一板一眼的宴席好玩太多了。
甚至最后,恩蔷要和你一起唱歌。你五音不全啥也不会,却酒劲儿上头来了精神,于是就答应大家唱一首你家乡的名歌《精忠报国》:
“狼烟起,江山北望。
龙旗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心似黄河水茫茫,
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
你一边举着杯中酒,一边用筷子敲桌子,唱得那叫一个慷慨激昂,直接就把宴饮的气氛哄了起来。就连花妈妈也连连说,看来以后教坊应该多编排些巾帼气息的歌舞也是不错的。
酒喝得越来越多,大家都开始东倒西歪,有人出去吐,有人趴着睡,有的人则是抱在一起放声大哭。
而更多的是你敬我我敬你觥筹交错,涕泪纵横,互诉衷肠。
很快,越来越多人醉了过去,而你则搂着趴在你怀里呼呼大睡的恩蔷,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自斟自饮。
宋延已经问了你几次醉没醉,要不要回府,都被你敷衍过去了。
宋延没有办法,只好给你直接在清欢阁开了一间最好的客房,准备让你今夜就在这里住下。
酒过了不知道多少巡,夜色深了。
宋延看着满宴会厅七倒八歪的人们,无奈地对着室外吹了三声口哨,把所有国师府的暗卫招了进来,带着他们皱着眉苦着脸把娼妓们一个个送回他们各自的房间。
看着漂亮的男孩女孩们一个个被连扶带搀地离开宴会厅,你坐在桌边继续一个人默默地喝着酒,无论宋延说什么你都不走。
待醉得不省人事的花妈妈也被两名国师府的暗卫架回房间后,整个杯盘狼藉的宴会厅里只剩下你和你膝盖上睡得又沉又香的恩蔷。
“宋延,他们都走了,你来陪我喝两杯。”你招招手,迷迷糊糊地对宋延说。
宋延拒绝道:“大人,暗卫不得饮酒。”
“没事,今天是过年嘛,你再陪我喝一会儿……”你坚持道。
“大人,所有人都已送回房,您也尽快去休息吧?”宋延再一次郑重地劝你。
你在面前高高举起酒杯:“我不走,我要在这里一直等,等到明天,等到太阳升起来……”
宋延无奈:“大人,您到底在等什么?”
你将杯子里酒一饮而尽,又满满添了一杯:“等一个决心,等一个明知不可为就不为了的决心。”
宋延站于你身侧,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由着你在偌大的大厅里枯坐。
……
“宴会还没有结束吗?”
忽然,你耳边传来了一声清清爽爽的嗓音。
宴会厅门外,易遇穿着一件灰白色的锦袄,玉树亭亭地迈步进来。
他看到坐在桌边自斟自饮,灰色的眼眸落入一些细碎的月光。
他顿了顿,想了想,接着来到了你的身边。
宋延知道易遇的身份,看到他来,即刻抱拳行礼:“易公子,我家主人说什么都不愿去客房休息,请您帮忙劝劝。”
易遇看向斜靠在轮椅背上半睁半闭着眼睛的你,又看看你膝盖上趴着的恩蔷,脸色有些凉。
他抬手把恩蔷从你的腿上摘下来,再将他倚到旁边的椅子上。
宋延一看,立即让两名暗卫将恩蔷架起出去了。
易遇有些发愁地望着你,你迎上他的目光,看到他的眼睛里里有不解和你说不上来的复杂情绪。
你看不懂易遇的眼神,猜不透他的想法。
就比如明明你等得都快要放弃了,他却真的来了。
望着易遇,你迷醉的眼里有了笑意:“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易遇弯下腰,握住你的手将它挂在他的脖颈上,俯身一手托住你的腿弯,一手扶着你的背,将你从轮椅上横抱起来,并问向宋延:“哪间客房?”
宋延看易遇抱你,你不仅没有拒绝反而很配合地勾住了他的脖子,不禁松了一口气,告诉易遇道:“易公子,是天字一号房。”
“知道了……”易遇向宋延点点头,抱紧你离开了大厅,向客房走去。
……
你抱紧易遇,舒服地靠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香气,闭着眼睛对他说:“小遇,我刚刚在心里跟自己打了个赌。”
在清欢阁夜色下的回廊里,易遇的声音如云际般温柔,他问:“赌什么?”
你有些脸红,小声告诉易遇:“赌我一直等,就能等到你。”
易遇愣了一下,不解地问道:“为什么要赌这个?”
你答:“因为想见你,却害怕你不想见我,所以只能等。”
冬夜有风吹过窗外,有冰凌从屋檐掉落,碎声清脆。
回廊里却是暖的,甚至有点微热,显然是教坊今年余钱多,廊里也备了暖炉和新炭。
易遇抱着你安静地走了一段才又开口:“那既然是赌,赢了如何,输了又如何?”
你自嘲地笑笑:“我觉得我赢不了,所以只想了输了该怎么办。”
易遇身子僵了一下,低头轻声问你:“怎么办?”
你没有让易遇猜,想都没想就公布了答案:“输了,我就离开,再也不来了。”
易遇猛地停下脚步,不自觉得骤然用力将你抱紧,黑暗陷他于夜色的阴影里。
许久,他才用微颤的语气问你:“是真的吗?”
你点点头,用略带醉意的声音苦笑着对易遇说:“哈哈,有诗云,我与东风皆过客,你若无心我便休……”
易遇沉默以答,抱着你继续向客房走去,回廊里是他沉而稳的脚步声。
直到走廊的尽头,你才听到他再一次开口:“……可是你没有输。”
你问:“是宋延去找的你吗?”
易遇:“不是……”
你微讶,追问了易遇一句:“那你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易遇没有及时回答,他抱着你来到客房门口,你伸手配合地去推开门。
他抱着你进入屋内,将你放在软软的床上,接着去关了门,点了灯,给你倒了杯茶送到你手边。
你接杯子的时候顺势抓住了易遇的衣袖:“你还没回答我呢。”
易遇看了看被你紧紧攥在手里的袖子,轻轻叹气,用另一只手覆在你的手背上,握住你的指尖,俯身靠近你耳畔,低语道:“因为……我也在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