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作家海明威曾说,在白天不动感情是极为容易的,但在夜晚就是另一回事了。
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白天,人们可能更倾向于采用认知重评等策略来调节情绪,以应对社会交往和工作需求;而夜晚,当外部压力减少、环境变得更加私密时,人们可能更倾向于采用表达抑制等策略来释放和表达感情。
说人话就是,白天,人们通常处于忙碌的社会活动中,注意力被各种外部刺激分散,这使得情绪调节相对容易;而在夜晚,尤其是独处时,人们的注意力更容易转向内心世界,对情感的感知和体验更为深刻和敏感。
另外,夜晚时分,随着褪黑素的分泌增加,人们往往更容易感到疲惫和放松,这种生理状态可能促使个体更倾向于内省和情感表达。
因此,丁白浪将楚红缨、裴南二人,拉入了黑夜。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时,随之而来的一种特殊能力——心境感染。
它可以是幻觉,也可以仅仅是放大人心中的欲与想。
丁白浪不知道这种能力从何而来。
就……当它是小说里写的所谓金手指吧。
无论如何,他很满意这种能力,它可以放大他的能力。
前世,他是一个很特殊的心理学家,他的语言、行为,乃至表情、眼神,都有强烈的情绪感染力。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的那些病人、客户、实验对象,才会被他轻易调动情感、放大欲望。
所以……
早在准安城时,丁白浪便发现、并且使用了这种能力。
他原本只想安心在淮安城生活,见着有趣的人再搞点人性实验、做些心理研究,但自打这具身体的原主母亲回来后,便每日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嫌弃他坏了家里的运势。
于是,丁白浪小试牛刀,放大了那位母亲的欲望。
接着,他便在夜里听见,母亲在父亲的灵牌前痛苦的哭诉。
她连日子都背不住,自然也根本不记得自己儿子的生辰,但……她却在不知哪个犄角旮旯里,听说过祟人的传说。
丁酉年癸未月庚申日子时,这是个什么日子?她根本不晓得。
但她听人说,这大概是个冬季,于是她想起自己生产那时也是个冬季,似乎亦是深夜,至于是不是子时,记不太清了。
那……便算是吧。
否则,自己家为何总是这般倒霉?
于是这么多年来,一桩桩、一件件的不幸,全都成为了自己儿子的错。
她在灵牌前磨起了刀,目光凶猛地盯着“熟睡”的丁白浪,决定次日便买好药、药翻自己的儿子,再“大义灭亲”。
丁白浪很是无奈,只好将假借他人之口,将消息漏给了附近街头那明显不对劲的算命先生,引他上门查看,算命先生成功勾起了母亲的兴趣,捧出所谓生辰一问……
一切,便水到渠成。
谁让她要杀自己呢?
丁白浪仰着头,舒展双臂,面带微笑。
漫漫黄沙中,升起了一轮月亮。
那当然不是真的月亮。
那是丁白浪心中的黑夜,只是它蔓延到了裴南、楚红缨二人的心中与眼中。
于是他们看见天空像个巨大的盖子一般、就这样被翻了过去。
天穹上的太阳,与明亮的白昼一同被翻倒,黑夜与月亮眨眼间便高悬于顶。
真实的世界里,仍是骄阳高照、烈日炎炎。
但对于裴、楚二人来说,那股灼炙的热意转瞬便消逝,取而代之的,则是深夜的微凉。
“你、你究竟是何人?!”
裴南惊愕万状,眼中惧色闪现:“竟有颠倒日夜之能……你还说你不会修行!”
恐惧。
深夜放大了他的恐惧。
这位魔道中的宗主级人物,心中最大的缺漏,是恐惧么?
丁白浪轻轻笑着,看向了楚红缨。
这名正道千金的眼中,却反而没有恐惧。
相反,她在惊讶的同时,眼中流露出的却是一种莫名的期待与渴望。
欲望。
丁白浪看到了赤裸裸的欲望。
这当然不是什么男女之欲,而是对名利、力量的欲望。
她……想得到名利、得到力量。
这也是她千里迢迢远赴此地、搏着生死,所求之物么?
丁白浪笑得愈发开心了。
“二位。”
他冲着两人微微躬身,语气极有礼貌:“请休息一阵吧。”
黑夜如同幕布一般倾塌而下,明亮的月却在二人眼中迅速放大,他们被炽白幽冷的光芒照满了全眼、亮得无法睁目,随后又被黑夜吞没,失去了意识。
……
不知过了多久,楚红缨睁开了眼。
她有些茫然地坐起身。
身下柔软温暖的床塌熟悉又陌生,硕大且豪华的闺房中弥漫着熟悉的熏香气味,一盏小小油灯照亮了床边衣架上那件沾满了血的红衣,窗外是深沉的黑夜,静得不像真实。
她愕然地打量着周围。
“这是……我的房间?”
楚红缨用力眨了眨眼,满脸的难以置信。
她想下床,但身上却传来一阵阵钻心的痛,这疼痛瞬间将她气力抽空,疼得她跌躺回了床上。
也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楚红缨警觉地望了过去,看见了丁白浪。
只是,现在的丁白浪竟却是一身下人打扮,与自家的家丁一般无二。
他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药汤走了进来,神色沉静且温柔。
“你……你……”
楚红缨震惊地瞪大了眼。
“怎么了,小姐?”丁白浪露出疑惑神色:“您不认得我了么?”
“你……你是……”楚红缨扶住了额头,搜索着脑海中的记忆,下意识脱口而出:“是当时,父亲派去接应我的人?”
“是啊。”
丁白浪释然一笑:“我好不容易,才将您带了回来。”
“怎么可能……”楚红缨眉头紧蹙:“我记得你不是……”
“小姐,您是不是头痛欲裂、记忆有些混乱?”
丁白浪将药汤置于一旁桌上,笑道:“大夫说了,您是伤得太重、导致神魂受损,这些都是难免的,只要别一直去想就行。”
说着,他笑容忽然变得有些苦涩:“说起来,小姐您还是先喝药吧,只有您快些恢复、说出我们的经历,大家才能相信,是您杀了祟人、捉了裴老魔。”
“什么?”
楚红缨先是一怔,随即眼睛一亮:“对,我是去杀祟人的!裴老魔?裴老魔……”
她想着,头又痛了起来,再次捂着脑袋、痛苦地咬住了嘴唇。
丁白浪见状,连忙端着药走上前来,小心地扶起了楚红缨,将药碗递至她唇边。
她闻着那药香,懵懵懂懂地喝了下去。
药汤入口,她紧锁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开来。
随后,她有些迷茫地看向丁白浪:“究竟,发生了什么?”
“您杀了祟人、重伤了焚心宗的裴老魔。”
丁白浪柔声道:“我找见您的时候,您伤得非常重、有些神智不清,裴老魔同样也昏迷了过去,我用了很大的功夫,才将您与裴老魔带了回来。”
“但是……”
他叹了口气:“您伤得太重了,又说了些前后矛盾的话,大多人都不信这事是您做的。”
“魔道也放出了风声,说裴老魔是被一位神秘高手所伤……”
听到这,楚红缨忍不住了,厉声打断:“他们为何要撒谎!”
“兴许是为了面子吧。”
丁白浪小心地打量着她的神色,应道:“毕竟,您只是……”
“呵。”
楚红缨又一次打断了他,却是兀自冷笑:“毕竟我只是一个流照境的小辈,是么?”
丁白浪幽幽一叹,低下了头。
“裴老魔呢?”她又厉身问道:“在哪?!”
丁白浪担忧地看向她:“小姐,你伤得很重,不可……”
“让开!”
楚红缨却咬着牙推开了他,从床上坐起,似乎那碗药不仅暂时缓解了她的头疼,也压制了她身上的伤痛。
她踉踉跄跄、跌跌撞撞地走向门口,推开了门。
看着楚红缨用力撞入门外那片黑夜,丁白浪咧开嘴,满意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