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拍卖品

“诸位贵客,久等了!”

“今日最后一件拍品,呈上!”

小锤轻轻落下,发出了清脆的笃响。

中央平台上的女人侧了侧身,笑容完美无缺,白藕般的手臂向身后微扬,引导着所有人的目光望向后方。

那洞窟黑暗处,传来隆隆沉声。

那是两个浑身涂满繁复符文、肌肉如磐石的壮汉,他们低垂着头、沉默着,步伐沉稳地踏上中央平台,拖拽着一个沉重的铁笼,缓缓前行。

那笼上覆盖着厚重的黑布,在这洞窟昏暗摇曳的灯光中,看不清里边是什么。

但是,笼子里的年轻人,却看得清笼外之人。

丁白浪躺在笼中、一手枕着后脑,另一只手伸出,隔着铁笼栅栏,将黑布拨开了一角,侧着脑袋看向外边。

这是个大窟。

几点昏黄油灯火光在壁上徒劳地跳跃着,照亮了中央平台周围那些宾客的模样。

这些人应都是贵族般的人物,男女老少尽皆打扮得一丝不苟,他们华服美饰、光鲜亮丽,个个绫罗绸缎加身,不少人更是佩着兵器、不似凡夫。

但他们每个人的眼神中都闪烁着难以掩饰的狂躁与贪婪,那些眸子里像燃着绿火,有如山夜饿狼。

在他们身后,那高耸的石壁上,灯光投下了斑驳陆离的影子。

那是一尊尊没有面孔、形态各异的神像。

“有趣。”

丁白浪嘴角微勾,收回了手,黑布重新落下,他也重新回到黑暗之中。

“都是为了我来的么……”

他感慨道:“真可惜啊,今天只有一个人能体验我的心理咨询。”

与此同时,铁笼子重重落下,笼外传来了那拍卖师女人的声音。

“诸位应当知晓,我晟国修行界中,最珍贵的宝物是什么。”

丁白浪听见,笼子外众宾客的呼吸声都重了。

他仿佛能透过这些呼吸声,看见那些人狰狞贪婪的模样。

于是,他笑得更开心了。

“祟人诞于丁酉年癸未月庚申日子时,伴以阴邪之兆,凡与其关系亲近者,必招致极大之不幸,是以祟人多不得活至成年,便家破人亡。”

拍卖师还在朗声介绍:“然而,若以成年祟人之骨血炼制兵器,则为道门正宗、佛家菩提、儒学正气之天克也!”

“是以,正道之人见祟人则必杀之,担忧有人以祟兵加害于他们、动摇其掌控修行界之根基。正因如此,本就一甲子才会诞生几十上百的祟人,愈发稀少了。”

她的微笑中,带有一丝煞气,伸手捉住了黑布:“诸君嘉宾,今日我凌霜阁压轴之拍品便是——成年祟人!”

说罢,黑布被用力扯下,铁笼中的丁白浪,瞬间被无数双眼睛看了个清清楚楚。

削瘦的脸颊、漆黑如夜的双眼,过于平静的表情……让众宾客狂躁的呼吸声稍抑了几分。

“这祟人,竟还生得有些好看。”

人群里传来一声娇笑:“买回去先玩上十天半月,再炼作祟兵,才算物有所值呀~”

“下贱!”

一个沉闷的男声冷哼道:“正道三峰近来杀了我们多少人?早借祟兵练就无上神功、扬我魔威,才是急迫之事!”

“桀桀桀,急什么?”又有个喑哑的笑声道:“你又怎知这凌霜阁里不会混进正道的人,就为了将他买走、杀之后快?依老夫来看,此人不该拍卖,该开办大典、强者得之!”

宾客席上,响起了无数纷乱的声音。

丁白浪缓缓坐起,过于刚硬的黑发在脑后扎成了一个高马尾,如一把扎在头顶的小刀。

他对着那一双双贪婪的眼,平静地望了回去,露出一个清爽笑容。

拍卖已经开始叫价,席间的宾客们开始喊出一个个惊人的天价。

只不过,他们在争抢丁白浪的同时,丁白浪,也在打量着这些自己接下来的目标。

他是个心理学家。

同时,他也是一个被高校除了名的教授、被关闭了心理咨询室的咨询师、被媒体与网友声讨谴责的罪人。

一篇由他独自操刀的论文《心理引导下的人性探索:揭示复杂多面的自我》,毁了他的事业与名声。

尽管丁白浪冷静且平和地发表了一篇文章,讲述自己那些“略显极端”的实践实验对于心理学研究的推动是如何有益,也换不来一丝半点的同情。

但现在,不一样了。

这个世界还在封建帝制社会,“修行”一事更是将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无限拉大。

在丁白浪眼中,这是个相对野蛮、丛林的社会,即使有朝廷、有律法,对于强大的修行者们约束也极其有限。

既然他们连杀人放火都管不好,谁又会来管一个喜欢做研究的心理学家呢?

“穿越,确实是件好事。”

丁白浪爽朗地笑着,目光在不远处宾客席上打着转。

经过了一轮又一轮喊价,如今只剩下三个人仍在不停出价。

“九万一千两。”

喊出此价的是个秃头老妪,报完价,又听她冷笑道:“两位道友,莫再争了,无论我们哪一位炼成了祟兵,结果都是一样的。”

“怎会一样?”

一个浑身黑衣、摇着黑扇的清瘦中年人沉声道:“你不够聪明,即便有了祟兵,也只会被正道施计杀死,纯属浪费……九万两千两。”

老妪眼中闪过一抹怨毒之色。

“九万五千两。”

报出此价的,是坐在最高处一排的女人,她全身裹在红袍之下、戴着大兜帽看不清面目,听声音很是年轻,却有股令人胆寒的冷意。

听见这个报价,老妪脸皮一抽,扭过了头——这显然已经超过了她的承受极限。

中年人却仍是面无表情,他回过头,朝那女人问道:“姑娘是哪家千金?”

“关你屁事。”红袍女人淡淡道:“出不起价便闭嘴。”

中年人双目微眯:“九万六千两。”

丁白浪坐在铁笼中,津津有味地看着这一幕,仿佛即将便炼成兵器的人不是他。

“自信果断、出价没有迟疑,有很强烈的情感与动机。”

他打量着那红袍女人,笑容温暖可亲:“隐藏面目身份,与刻意冷漠一样,都是自我保护的策略?她与这些邪魔不是一伙人。”

紧接着,他又看向了那中年男人:“目标明确、傲气十足,被晚辈出言不逊也丝毫不见愤怒,城府极深,是个人物,很有挑战性呢。”

丁白浪刚来这世界不久,对此世各方势力认知不足。

但这并不妨碍他兴高彩烈地做出决定。

“这两个人,我都要试试!”

他双手握着铁笼栅栏,脸贴了上去,恨不得将脑袋从其中穿过去,好细细打量这两个未来的研究对象。

“十万两。”

中年男人仍在叫价,神色依然平静如常。

红袍女人这一次,没有立即出价,头颅微低,兜帽阴影中看不清她的面孔。

沉默了那么两息后,她才寒声道:“十一万。”

此价一出,在座诸宾客无不倒吸冷气。

在本已极高的价格上,一下子跳了一万两的喊法,显然是想狠狠压竞争对方一头、让对方知难而退。

但丁白浪知道,这已是她的极限。

中年男人,也看了出来。

他微微一笑:“姑娘,若你荷包里只有这点银票,便还是莫要出门与长辈争锋了——掩面藏形是个好办法,省得丢人。”

说罢,中年男人转向中央平台,举起了手中黑色折扇,朗声道:“十二万两!”

听见这个价,红袍女人肉眼可见地微微摇了摇头。

随后,她便直接不作停留,立即起身、扭头而去。

丁白浪急了,目光追着她的背影而去,几乎要望眼欲穿,就像个眼看着玩具要被人抢走的孩子。

不过很快,他就等来了令他欣喜的信号。

那红袍女人走出不到十步,忽然扭过头,又朝铁笼子这边望了一眼。

兜帽下的阴影中,闪现出一双明亮的眸子,杀意凛冽、几成实质,即使隔着十几丈距离,也刺得丁白浪面皮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