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澜头天睡得太晚了,第二天快到中午才起。
手机上好几条未读信息,都是程文森发的,大概意思基本上一样:跟她道歉,昨天不该说那些话。
她已读不回。先冷他一段再说。
再往下翻,发现还有何以珍发来的一条信息,和一个未接来电。
何以珍是集团里另一位副总陈胜利的太太。算是“太太团”里面唯一能跟她说上话的人。
她是代表“太太团”来通知舒澜的:本来定在下周的“红酒品鉴活动”改期到了明天。让她好好准备准备,别去迟到了。
舒澜拍了拍脑袋,想起来了。前几天,手机上确实收到了一张电子请柬,说是要办一个什么“品酒会”。
集团里那些大佬的夫人们就喜欢隔三差五举办一些活动,美其名曰:“联络感情”。实际上就是享受“众星捧月”的感觉,顺道检测手下们的“忠诚度”。
请柬是需要回复的。
她可不想去给什么大佬太太捧场,因此就没回。
正想着怎么礼貌地拒绝呢,何以珍的电话再次打过来了。一通絮叨,舒澜总算听明白了。
原来这一次活动组局的,是集团里仅次于董事长的大股东杨总的夫人。按何以珍的话说,舒澜不去,那就是坏了周宏安的“前程”。
舒澜考虑了两秒,同意了。
她可不是为了周宏安。
绿盛集团内部人事关系复杂,七个副总分好几个派系,彼此都看不顺眼。
其中周宏安跟陈胜利早年都跟在同一个老大手下,后来老大成了集团总裁,他俩也前后脚的被调到了集团内部。正是这个原因,何以珍跟舒澜才比较熟络。刚结婚那两年,两家人偶尔还一起聚餐。
不过从舒澜生病之后,关系就明显疏远了。
她打算借机跟何以珍打听下消息。她不在乎,但不意味着要坐以待毙,若是周宏安真想离婚,那她也得有所准备。
梳洗完毕,她懒洋洋地坐到餐桌前,孙阿姨早就把她的“早午餐”摆上桌了,不住地嘟囔着说都要放凉了。
马上吃。
她冲孙阿姨甜甜一笑,谁知刚吃了两口,电话又响了。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这么忙。
这回是闺蜜徐微微打过来的。
电话那头,徐微微嗓音有些哑,一听就是昨晚熬夜赶工作了。舒澜立刻揪住这点开始使劲儿批评:年轻不注意身体,就等着老了“拉清单”吧!
所以才要趁年轻多赚点银子,等老了就进高端养老院,让年轻帅气的小哥哥照顾我。
徐微微满不在乎地回答着,又问舒澜最近过得怎么样。
徐微微开着一间影视传媒公司,平日里忙得脚打后脑勺。没什么时间找舒澜见面,只能隔三差五打个电话,互报一下平安。
两人又聊了几句。舒澜忽地想起了什么,问徐微微是不是认识做背调的专业人士。她想调查一下周宏安的财产情况。
徐微微说行,她认识一个很靠谱的人,接着又说好久没见了,这两天你有空来一趟传媒公司吧。
舒澜略微迟疑一下,还是答应了。
其实,徐微微想让她来公司帮忙,这话打从去年就一直提,她总是找各种理由拒绝。
因为,生病的事她没跟徐微微说实话。
徐微微两年前回绿城创业,公司刚开那会儿万事艰难。偏巧舒澜查出了乳腺癌,怕徐微微担心,就一直瞒着没说。
去年,情况越来越严重,需要住院了,她就撒谎说自己长了个纤维瘤,需要手术切除。没有大事,养一阵就好,也不用徐微微来看她。而徐微微也确实太忙了,也没怀疑。
就这么,两个人将近一年没见了。
看来,总归是要瞒不住了。
转天一早,舒澜起床就开始忙活。
一番梳洗打扮利索,换了上个月刚买的某大牌的春季新款套装。又去了小区外面的发型沙龙,正八经给自己做了造型。
无论如何,形象气质这方面她可不能落了下风。
活动安排在绿城的顶级酒店,八十一层的云巅大厅里举行。
之所以叫“云巅”,是因为这个大厅的一个角是全透明的玻璃结构,连地面都是无支撑的玻璃地板。人站在上面,就像站在云端,可以三百多度俯瞰一整片海角,美极了。
只是不太适合恐高人士。
舒澜挺喜欢这个地方。她提前半小时赶到了会场,盘算着好好吃点喝点,再看看风景。
然而,一出电梯门她就愣了。
整个“云巅大厅”被暗红色调的装饰包裹着,显得古典优雅,两旁摆着精致的甜品台,还有香槟塔。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员端着酒杯和小食来来往往,三两位女嘉宾身着曳地晚礼服,手握酒杯,言笑晏晏。
怎么是礼服?
舒澜愕然,打开手机,把那张电子请柬重新仔细看了一遍,上面没说要礼服出席啊?
一时间她站在那儿,盘算着走还是留。
这时有礼宾小姐走了过来,告诉她,这次是酒庄跟某定制服装品牌的联名活动,嘉宾的晚礼服和妆造一应全部都由主办方提供。
原来如此。她没多想,由礼宾小姐引导着去签了名字,然后就去换衣服。
工作人员把她领到一个大化妆间,里面已经有几位太太换好了衣服,坐在那里在等着化妆造型了。她一眼扫过去,看见了几张熟面孔,倒是没见着何以珍。
有人看见了她,却又把头扭回去装没看见。她也不在意。
服务生捧来一个贴着她名牌的大盒子。她进了试衣间,把盒子打开一看,顿时皱起了眉头。
这是一件低胸礼服。
舒澜捧着衣服出门找到服务生小姑娘,问能不能给换一件,要胸口高一点的。
小姑娘一脸为难,说这些礼服都是主办方提供的,专人专属,听说都是按照嘉宾们提交的身形数据定制的。她们这些工作人员没有权利调换。
舒澜一愣,随即想到了什么,目光越过小姑娘,看向那些正在化妆的太太们。果然,镜子里,有人露出了看好戏的表情。
舒澜顿时明白了,没有再难为小姑娘。回到更衣间,把衣服换上了。
衣服的尺寸应该是按照她两年前的尺码定的,如今穿在身上有些大,不过盒子里贴心的准备了胸垫,礼服内部也设计了可调节的锁扣,倒不至于差太多。
她走出试衣间,守在门边的小姑娘“啊”地惊呼了一声。
顿时,所有目光都被这一声吸引过来。
礼服胸口的位置很低,在雪白的肌肤上,盘踞着一条紫红色,蜿蜒扭曲的疤痕,分外扎眼。
那是乳腺癌手术留下的疤痕。
一时间,各种目光投在舒澜身上脸上,惊讶的,同情的,但更多,则是不怀好意的,等着看好戏的
可她们失望了。舒澜坦然地站在那儿,神情自若,脸上并无任何多余的表情,仿佛那道疤并不存在一样。倒是一旁的小姑娘吓得连连道歉,又说等一等,自己想办法补救。
舒澜看着小姑娘白着一张脸慌张的样子。摆了摆手,说没关系。然后,四下扫视了一圈,避开那些眼神,走到了一张化妆台前面,坐下了。
关人家小姑娘什么事,不过是有人想整她而已。
镜灯的光打在她身上,一切都照得纤毫毕现。化妆师也是个女生,见此情景,愣了几秒,从自己的小箱子里翻出一盒遮瑕膏。
只是,才过半年的新鲜瘢痕,还处在增生阶段,哪怕用上了遮瑕,也仍然能看出轮廓来。见此,化妆师也一个劲儿地说抱歉。
舒澜笑笑,说没事,就这样吧。
走进大厅,她很快又迎来了一大波“关注”。
那些之前从来没搭过话的,甚至连名字都叫不上的“熟人”纷纷前来“关心询问”。她只得一遍遍不厌其烦地讲自己的病。
她们皱着眉头听着,露出夸张的表情,嘴上同情,可眼神中却分明透着一丝高高在上的得意。
也有人不怀好意问她什么时候做修补手术,要不然怕是要遭“嫌弃”。更有人连同情都不装,公然开起她的玩笑。她非但不恼,甚至还配合地跟着笑笑。
活动临开始前,何以珍提溜着裙子急匆匆赶过来,跟几人寒暄打招呼,算是替她解了围。
转过头,何以珍悄悄指着刚刚开玩笑的那位,说整个活动就是她负责筹备的。没办法,人家老公是大股东眼前的红人。
跟咱们不是一路子的。
明白了。舒澜点点头。果然,她没惹任何人,无端遭灾,不过是受了周宏安的连累罢了。
这时,先前那个服务生小姑娘一溜小跑过来。手里拿着一条跟她礼服同色系的真丝披肩,估计是费了挺大劲儿找来的,累的一头汗。
舒澜谢过对方,接过来披上,挡住了胸口。
司仪开始介绍活动主办方了。今天的组织者,某慈善基金会的名誉主席,酒庄的合伙人之一,大股东夫人杨女士出场了。
顿时,台下响起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舒澜此前也没见过这位杨夫人,隔着人群远远地看,对方年纪约莫五十上下,举手投足间一副雍容华贵的范儿。再加上那一身不知价值几何的礼服和珠宝配饰。能让人联想到古时候的贵妃娘娘。
“娘娘”微笑着频频向众人致意,众太太们都是一脸崇拜羡慕的表情。
舒澜忍不住微微扯起嘴角。
等酒庄的老师介绍完了酒知识,到了自主品鉴环节。太太们更是一窝蜂的围了上去,借着敬酒,种恭维拍马。“娘娘”自然是受用得很,笑得满面春风。不过笑归笑,跟谁喝不跟谁喝,她倒是分得清楚。
何以珍也拉着舒澜一起去敬酒。舒澜看着那群人直摇头,说人太多了,咱们还是别过去凑热闹了吧。何以珍白了她一眼,硬拽着她往前凑。
忽然,舒澜的肩膀碰到了人。杯子里的酒也差一点撒在对方身上。她赶紧跟对方道歉。然而女人盯着她看了几眼,忽然开口问,你是周总的太太吧?
舒澜看着眼前的中年女人,微胖,面目和善,要不是这一身礼服,看起来简直就像那些“家长里短”节目里面的调解员大姐。
不过,这种场合,来的都是人物。她连忙跟人家点头致意。
何以珍这时也看清了女人,明显一愣,接着喊了一声邱总。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表情有一瞬间不自然。
这位邱总倒是没怎么关注何以珍,竟拉着舒澜聊了起来。说自己老早就知道舒澜,以前还看过她演的剧呢,很喜欢,云云。
无奈,何以珍只能自己扎进人堆里给杨夫人敬酒去了。
刚刚化妆间,我坐在你旁边。
邱总忽然说道,舒澜一怔,而后明白了,对方是在替她解围,忙说了声谢谢。
这位邱总十分自来熟,说话语速很快,舒澜几乎接不上话。最后临走时,她从随身的手袋里摸出一张名片,邀请舒澜有空去自己的律所喝茶。
律所……
看着对方的背影,舒澜低头看一眼名片,果然,上面印着“诚业律所”几个黑体字。
真是“人不可貌相”,这位看着和蔼可亲的大姐,竟然是知名大律所的合伙人。
活动持续了大概两个多小时才结束。
舒澜吃了几块小蛋糕,两片鹅肝和一小块牛排,又喝了两三杯红酒,肚子没饱,脑袋倒是有点晕乎乎的。
她在化妆间外面等何以珍,可是何以珍却被几位太太给拉走了,说是要赶下一场。
消息打听不成,她打算回家睡觉。
却没想到,刚好看见换完了衣服从里面出来的邱律师。
邱律师刚刚似乎也喝了不少红酒,脸上浮着两朵红晕。舒澜上前招呼,问邱总要不要一起喝点茶,醒醒酒。
对方欣然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