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选笑道:“从汴京至凤翔,路途挺远,苏签判舟车劳顿,辛苦!”
“哪里,哪里,不辛苦。”苏轼回答。
“凤翔是不毛之地,地处偏僻,以苏榜眼之才,屈尊到此,实是我是凤翔的荣幸。所以,我当率领众属官在此迎候。”
宋选的那些客套话,说得一套一套的,说得苏轼脸色微红,不太好意思。
“下官没有半点之功,却让知府大人如此抬爱,对鄙人这样重视,卑职实在是惭愧至极。”苏轼应景,也来这么一句。
客套完毕,宋选拉着胡允之,到苏轼面前,说:“来,苏老弟,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天兴县令胡允之,说起来,他与你还有一定渊源。”
胡允之向苏轼拱手,说:“在下曾在四川成都为官,佩服令尊学问,时常向他请教,卑职算得上是令尊大人的学生。”
“既然如此,日后少不了麻烦胡大人,到时请你多赐教。”苏轼谦虚地说。
以宋选为首的一行大小官吏,热热闹闹,把苏轼接到酒楼,接风洗尘。
就这样,苏轼在凤翔府住了下来。
一天晚上,下班回来,吃罢晚饭,洗脚睡觉。
苏轼突然想起曹皇后赐给他的砚盘,就把它拿出来摆在桌子上,眼睛紧紧地盯着它看,思绪跑了多远而出神。
王弗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她看见丈夫心事重重,知道在想工作上的事,乖巧地坐在旁边。
苏轼转过头来,看见妻子穿着性感的睡衣,问:“你怎么还不睡觉呢?”
“我在等你呢!”王弗撒娇地说,“你不睡,我也不睡。”
“嗯,睡吧!”
“郎君,你在想什么呢?”
“你猜……”
“嗯,让我想一想。你在想……在想我们在孙家镇上碰到孙三娘等人实在是太贫穷。听店家说,怎么人人都还欠着官府的银子?这个你还没有想明白。是吧?”
“猜得这么准,不愧是我的贤内助!”
“我不当你的贤内助,我要成为你最佳知音,没有人比我更懂你。”
苏轼将爱妻抱了起来,在她粉嫩的脸颊上亲了几口,“你是我的贤妻。”
“贤妻当然要配良母。苏大官人,我们要一个孩子吧!”
“好啊,今晚我们就来。”苏轼笑了,“说说看,你是怎么猜到我的想法的?”
“那还用猜呀,你的心思就是写在脸上,我一看就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不是想弄明白?”
“当然想。”
“若是如此,不如明天你就去拜访一下胡允之,或者深入调查走访百姓,不就什么都明白了吗?”
“还是你的点子多。”苏轼不得不由衷地佩服。
第二天,苏轼起床时,就发现外面下雪了。在四川下雪是难得的。所以苏轼见了这样雪白的、这么纯洁的白雪,心里说不出来的高兴。
苏义进来问:“今天天气这么冷,大少爷还要上班吗?”
“上呀,怎么不上呢?”苏轼反问。
王闰之跑过来说:“姐夫,你就别上班了,陪我堆雪人、打雪仗,多好玩啊!”
“呵呵,我要是不上班,吃什么呢?”苏轼开玩笑说,“我们这么一大家子人,喝西北风啊?”
王闰之嘟起嘴巴,不太高兴。
马辉看到这里,走过来对王闰之说:“你就别淘气了,大哥有公务缠身,不得不去上班。来,我陪你玩,行吗?”
“好啊,”听说有人陪,王闰之又高兴起来,“我们来堆雪人。”
“我来帮你,给你打下手,你堆什么人呀?”马辉看着王闰之说。
“我要堆姐夫像,给他插上大鼻子,谁叫他不理我!”
两个年轻人有说有笑,不一会就把雪人堆好了。王闰之仔细描了描眼睛,从厨房里拿了一块大红辣椒放在鼻孔处,看起来红红的,挺有点意思,竟然与苏轼还有点神似。
“辉哥,你看,像不像我姐夫?”
“像,像极了,要你大哥回来看到,不笑死才怪。”马辉笑得弯下了腰。
不知怎么的,马辉喜欢王闰之,喜欢她的笑,喜欢她的性格。
他觉得,他与她在一起很快乐。
他没有想到,做了苏轼的弟弟,还遇到了他的姨妹——这个漂亮的、调皮的小妹。
他暗自庆幸。
若是王闰之能成为他的妻子,马辉就很知足了。
苏义驾着车,载着苏轼,来到天兴县衙门,拜见县令胡允之。
虽然与胡允之仅是见了一面,但苏轼感觉得出来,胡允之的为人比较正直,值得信赖。
胡允之听说苏轼来访,立即整衣迎接。
接至厅堂上,烤上火盆,衙役端来茶水。
他们边喝茶边聊天。
当苏轼谈到一路上的所见所闻,百思不得其解时,胡允之哈哈大笑,说:“我已经见怪不怪,当前现状就是如此呀!据我所知,比孙三娘更穷的,不在少数,多着呢。”
“这是什么原因引起的呢?”
“凤翔地处边界,西夏年年来此骚扰,战祸不断袭来,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你不是不知道,我军战斗力弱,面对强大的敌人,打不赢,只得眼睁睁地看敌人作恶。”
“嗯,你说得对。”苏轼点点头。
“另外,这些年来,灾害相当严重,”胡允之说,“比如蝗虫、旱灾等,一起袭来,百姓怎么能够安身?”
“哦,这个我也知道,但像孙三娘那样,怎么还欠起官府的钱?她的老公没有犯法,还被抓进了监狱,这又从何说起?”
胡允之喝了一口茶水,望着眼前这位年轻的官员,又说:“你知道衙前役吧?”
“知道啊,简单地说,就是衙门征召百姓服役,免费为官府做事嘛。那些青壮劳力出些力气、花些时间,为官府干活出汗出力,又不出钱,怎么就欠钱了呢?”
“当然要出钱,也就是押金。凤翔与其他地方不一样,山高路陡,黄沙遍地。那些百姓替皇家运送木材、粮食等,如果路上遇见土匪或者灾害,土匪跑来了,灾害袭来了,粮食木材等都要受到损失。”
“那是当然。”
“你想想?这个损失谁来赔呀?”胡允之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难不成叫百姓来赔?”苏轼反问。
“是啊,那就得让那些运送的劳力来赔。”胡允之语气肯定地说。
“哦,我明白了,百姓事先都得交押金。若是没有押金,就先欠到这里,给官府打欠条。在粮食木材损失之后,有的赔不起,不仅欠官府的钱,而且还得坐大牢。有的害怕赔钱坐牢,就到处流逃亡。”
“正是如此。”
“难怪不得我一路上看见村里没有几个人青壮劳力?百姓真是苦呀!”
苏轼若有所思,一股同情心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