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分离是青春对我说没关系

望着窗外霓红闪烁,我眼前不由得变得朦胧起来,几年的光景,大家早已离开学校各奔东西。大学毕业,我孤身一人又回到了这座小城,没遇到你们,便以为再也不能相聚。

婚帖来得太突然,连夜坐上通往大连的火车,大连,这个靠海的城市果然如电视上看到的那般美,婚礼上的你一席白色婚纱,被那个熟悉的人挽着手。

笑——原来也没什么不能释怀的。

高中班里五十三个人,除去高一转文和后来辍学的六位,班里最后也不过只剩下了四十七人。乔站在宴会的中央,踮着脚幼稚的数了一遍又一遍。

突然感叹,原来相聚也没什么难的。

没有传说中的刻薄言论,大家像小孩一样讨论着幼稚的话题——也无非是谁闹过什么笑话,谁又暗恋过谁。当初那些难以启齿的言语终究变成了见面时的一句句玩笑。

婚礼结束,大家都默契的没有散场,过了十几分钟,等婚宴上的人走的差不多了,新娘新郎换了身轻便些的衣服,匆匆忙忙的赶过来。

许是懊恼他们来的晚了些,人群里有人开玩笑似的吵着要闹洞房——可能是真的醉了吧……

新郎一如既往的好脾气,被连着开了几句玩笑竟也应了下来。

老姜的胳膊搂上新郎的脖子,缠着他敬了一杯又一杯,调笑道:“没成想你这傻小子真的休成了正果……”他明显醉了,人都有些站不稳,新郎一手接过酒杯一手去扶他,听老姜吱吱唔唔的胡言乱语:“东子……几年没见你好像又黑了,不过幸好乔雪她白,生出来的孩子最差也是个黄皮肤……要不是因为那事,我是不是也早和婧竹结婚了?”

不会的,她不爱你…我盯着老姜湿漉漉的眼眶,话,终究没有说出口。

这个场景,我在梦里经历过,只是梦里的大家,好像比现在更幸福一些。

东子笑着不说话,认命的一杯接着一杯的喝,不曾有半分想要离开的意思,最后终是坐在一旁的何依诺看不过去,顺手从隔壁桌拉了一把椅子给他,东子便坐在椅子上,听老姜一直说一直说……

说到最后,老姜终于忍不住哭了,依诺也哭了,她红着眼眶,抱着我的胳膊,问我,是不是她太蠢了,才把甜果子扔了,非要尝那颗酸的。

我说:不是的……不是的……这里愚蠢又偏执的人不止你一个…

我急着赶晚上的火车,不得不提前离开。

临走时,东子一板一眼的问,“怎么小时候,家里管的严、住的也离市中心远,每次周末聚会都提前离场,现在长大了,聚会也还是匆匆离场…该不会以前提前走都是骗我们的吧,是不想跟我们玩了?”

看出来他故意打趣我,我也开玩笑的回,“明天后天齐大有招聘会,我公司全靠我去招年轻劳动力呢,我可不敢迟到。”

“原来一撒谎就脸红的人,当上了HR…”

很顺利,赶上了高铁。

耳边的音乐又换了一首,将头轻轻的靠在车窗旁――是秦洋的《再见》:

那是一个清晨;

那是一个夜晚;

是一杯接着一杯不醉不归;

那是一个身影;

是孤独的身影……

嘴角再也撑不起那弧度,眼泪漫过眼眶便再也收不住。

这是高中时最爱听的歌,那时候听着曲调活泼开朗,现在只觉得一阵一阵的孤独和心酸。

这个场景,我在梦里经历过,只是梦里的大家,好像比现在更幸福一些。

不,那不是梦。上天给了我一次机会,让我穿越了,可我,还是把一切搞砸了。

故事开始于一年毕业季。

十月中旬,很多企业的校招已经结束,仍然没有找到工作的沈年年不得不参加学校组织的招聘会,为了这次招聘,她准备了三个版本的简历,用来应对不同岗位的HR。然而结果并不令人满意。

冷风中,她站在黑海大学的招聘会门口向里面望去,人头攒动黑压压的一片,想起刚才费力从里面脱身的经历,不由得默默感叹∶有时候脆皮大学生也会战斗力爆表。

低头看了看手机,已经是下午两点。从早上九点钟开始,她已经投递了不下十份的简历。找工作犹如愚公移山,如果对大部分专业来说,移的是华山,那对于她这个土木工程专业的女应届毕业生来说,就是珠穆朗玛峰。相关工地去不了,别的工作又没有竞争力。

有些烦躁的打开微信,聊天界面被各种消息免打扰的招聘群填满,年年随便点开了几个,没什么有用的信息,发出去的简历终究是石沉大海。

啊,有点想发疯。

突然手机弹出一条短信,年年紧锁的眉毛立刻舒展,显露出几分悦色,有些慌张的点开界面,是个陌生的手机号,空荡荡的聊天界面,只有一句消息“平安喜乐,年年欢愉“。

什么鬼,还以为是录取通知。她盯着消息看了几秒,想不出会是什么人能给她发这种莫名其妙的消息。

啊,更想发疯。

“年年,走,干饭去!“后面传来声音,还没等沈年年来得及转身,感觉肩膀一沉,莫墨的脸在她面前突然放大,吓得她不由得退后了几步。

“干嘛,你找到工作了?这么高兴。”年年一把推开莫墨,安抚了一下自己的小心脏。

“别说啦,我现在饿得只想吃吃吃。“

于是俩人垂头丧气的走出食堂,又垂头丧气的走回寝室。

寝室里另外几个人还没有回来,年年只能无聊的翻动着手机,希望能等到一些好消息。好消息没等来,困意却突然而至。等迷迷糊糊的睡醒,天已经暗下来了,她向下望去,莫墨坐在凳子上,两个大拇指在手机上疯狂点击,似乎是在聊天,打字打的飞快。

突然间,莫墨愣住了,不可置信的看向她,“年年,余呇川死了“。

“死了?你别瞎说。“沈年年想都没想的反驳到“他学习那么好,说不定人家在哪个秘密研究所高就,被你们说风就是雨的瞎传。“

“他大学休学到现在,能去哪里高就?你是不是又把群设置免打扰啦,张凯在班级群里转发了学校论坛的帖子,听说今天下午跳楼了,他家长跑来说是学校的问题,让他休学才导致的。“莫墨把手机递给她看,年年头有点木木的,随便划了几下,论坛里几百条的评论,都在说好像下午看见了有人在学校门口拉了个条幅。“你说是不是他们全家都有精神问题啊,自己家孩子刚死,不去处理后事,跑来学校门口闹什么。“

沈年年听不进去她说什么,只是看着论坛里那个被扒出来的电话号怎么看怎么觉得熟悉,猛然想起下午的那条讯息,尘封的回忆被唤醒。

想起那年初秋,他执拗的在宿舍楼等她,只想问她一句“沈年年,我们是朋友吧。”

是的吧,沈年年在心里默默回答,可是朋友会在他孤立无援的时候默不作声吗?她觉的自己不配做他的朋友,于是,在她的沉默中,余呇川走了,走的坚决又悄无声息。

在之后他缺席的年月里,她后悔了,她无数次的想给他发消息,她想告诉他,她很庆幸在平平无奇的大学生活里遇见过他,可惜,她没有勇气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今天,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给自己发消息的呢?沈年年想,他那么骄傲的人,连求救都暗戳戳的,而自己这棵不称职的稻草,终究在无情的岁月里将他淡却了。

鼻子有些发酸,沈年年控制着不让眼眶湿润,稳了稳语气回复莫墨道“也许是觉得学校当初不该草草了事吧。”紧接着,她便将手机还给了莫墨“好了好了,这破学校每天都有新鲜事,太困了,我先睡了,有新瓜等我醒了给我吃一吃。“随即她拉上床帘,眼泪夺眶而出。

沈年年是喜欢过余呇川的,这是个秘密,他生前沈年年没有说,他死后,也不敢告诉任何人。

眼泪从脸颊划过,慢慢浸湿了枕头。

余呇川,我们不会再见了吧…困意袭来,沈年年的眼皮变得越来越沉。

寝室变得嘈杂起来,大概是其他室友回来了吧。

莫墨突然将头探进床帘“还睡呐,快要上课了”

“什么上课?”沈年年猛的惊醒,面前的男孩一脸鄙夷的看着她,“你睡傻了吧,体育课请假在教室里睡觉睡到快上课?”

“相涵东?!”沈年年噌的一下站起来。

她盯着面前这张许久未见过的脸,不可置信的环视四周,眼前的一切让她大脑瞬间宕机。

墨色的黑板,橘色的讲台,蓝白相间的校服,嬉戏打闹的学生,还有……那张熟悉的贴有蜡笔小新贴纸的课桌?

她……穿越了?

“心思啥呢?”相涵东将篮球往椅子底下一塞“英语课,别愣神了,那个老太婆一会儿来了。“

老太婆……这确实是她高中私底下给英语老师起的外号。

难不成?她真从大学穿越回高中了?

这位老师平日里只用英文讲课,沈年年高一时英语是软肋,实在是听不懂她讲课,便偷偷给她起了外号。开始时她还听一听,后来慢慢就放弃了英语,最后高考英语只考了七十多分。

上课铃响起,望着还傻愣着的沈年年,相涵东一把把沈年年拉到座位上,“沈年年!你特么的招着啥了吧。”

“沈年年、相涵东。你俩真不愧是同桌哈,全班怎么就你俩不交寒假作业呢?”讲台被英语老师拍的砰砰直响,“不想写可以,也别听了,出去罚站。”

看着旁边痴傻的人,相涵东叹了口气,戳了戳对方,还好,这位还不算彻底傻掉,跟着他走出了教室。

“怎么的,走之前还得对个暗号呗?”身后传来英语老师的声音,随后教室里哄堂大笑。

等沈年年反应过来,已经在走廊里了,身旁的男孩浅浅弯着腰,背着身有一搭没一搭的用鞋尖踢着墙。

沈年年开玩笑的用膝盖顶了一下男孩。

“干嘛?终于回魂了?我还以为你被夺舍了。”男孩边说话边回头笑着问她。

沈年年也笑了,和相涵东做同桌的两年里,是高中她最快乐的两年。

“行了行了,你咋也不写作业?

沈年年刚穿越来过,当然不记得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可嘴上仍不服输的回道“我才不是没写,我是忘带了…”

“嗯。我也才不是没写,我也是忘带了~”相涵东阴阳怪气的学她。

“烦不烦。”沈年年没忍住又笑了,胡乱的拍了他一下,相涵东对着她也笑了。

曾经这种小事也值得傻乐很久。

“哎,向东。”这是沈年年给相涵东起的昵称

“嗯?”

“现在高一还是高二啊?”记得上了高三之后,相涵东突然奋发图强成了班级前五被调到了前排,而沈年年偷玩手机成绩一落千丈。刚换座的那阵子,相涵东下课总跑到后排找她,嚷嚷着让她学习,可惜那时她不懂,觉得他又在臭屁的显摆,为此他没少挨沈年年的打。

“你真被夺舍啦?这不刚高一下么。”相涵东退后一步,夸张的做出防御姿势“再这样我明天可找人给你做法啦!”

“哦。”沈年年突然想起啥,抬头盯着他说道“那你跟乔雪谈恋爱了?”

“我擦?啥。”相涵东一改刚才慵懒的状态,站的笔直。“人家小姑娘啥都不知道,你可别到处跟人瞎说。”

高一下学期后半段,沈年年撞破了相涵东的小心思,自告奋勇的当起了相涵东的狗头军师,在她的瞎指点下,还真帮他追到班级里文文静静的女孩——乔雪。

很好,看来现在是高一下刚开学那时候,

“我不说。”沈年年十分诚恳的用力点头

“你这嘴根本没把门,再放屁小心我揍你奥。”相涵东假装生气的扬起胳膊要打她。

“揍谁啊?”不知何时,两人面前站着一个穿白色裙子的矮个子女人,抱着肩膀瞪他俩“咋,你俩罚站罚挺好呗。”

“没有没有,老师我俩很懊悔很自责的…”相涵东一脸委屈的解释。

“行啦行啦,别跟我嬉皮笑脸。马上下课了,别在走廊丢人,来我办公室。”

矮个女人是沈年年的班主任——耿椿萍,这是她第一次当班任,刚研究生毕业没多久的她还没学会如何对待那些调皮的学生,常常上一秒还很凶,下一秒就被学生嬉皮笑脸的样子逗笑。

耿椿萍的办公区就在班级斜对面的数学办公室里一进门的位置,没走几步便到了。

“你俩,咋回事。”班主任耿椿萍边说边拉来两个椅子,示意他俩坐下。

“我俩忘带了,老师。”相涵东连忙说道。

“啧”耿椿萍皱眉,“她没张嘴啊,用你说。”

“老师,我也忘带了…”沈年年只能硬着头皮撒谎。

“你说你俩,正式上课第一天就罚站,上学检查检查书包很麻烦吗?

“不麻烦不麻烦,老师我俩下次一定注意。”相涵东接话,“主要这不第一天开学,突然起好早,稀里糊涂的收拾书包就忘拿了。”

耿椿萍脑海里刚想好的话被相涵东打搅的烟消云散,只得说道“下次注意,一会下课铃响了就回教室吧。”

下课铃响起,相涵东和沈年年回去路上同刚走出教室的英语老师道了歉,或许是懒得搭理他俩,英语老师训斥了几句便挥了挥手让他俩走了。

沈年年上的高中是黑海市里最普通的市重点——第八中学,虽然教学水平一般,但胜在历史悠久。零几年时教育界流行起衡水中学的军事化管理,各省定期派遣不同学校的老师前去衡水观摩学习,第八中学的老校长坐了几天的火车,在奔赴了山与大海后,表示大受震撼,大手一挥,毫不犹豫的跟上了这股潮流,于是第八中学摇身一变成了学生口中的第八监狱,将封闭化管理进行到底。

沈年年他们高一一开学就分了文理,沈年年学理,所以高一时下午的每一节文科课对沈年年来说都是自习课。

她看了眼课表,今天下午全是文科课。

从书桌堂掏出作业,翻了翻,还好现在是刚开学,大部分都是背诵预习的作业,沈年年没一会儿就写完了,于是百无聊赖的沈年年趴在桌子上看了一下午相涵东同前桌男生下五子棋。

一转眼就到了四点半,放学的时间。沈年年的家离学校很远,需要坐校车回家。她凭着记忆终于在一排排黄色的校车里认出了自己的校车司机,成功找到校车。

登上校车,里面弥漫着辣条裹挟着干脆面的味道。车上还有很多空位,听说有几个孩子留在学校扫除还没出来。沈年年找了个靠窗的位置,静静的看着学校门口人山人海的模样。

突然,沈年年看到学校对面的超市门口,站着一位穿红裙子的女人,那裙子是很饱和的鲜红色,衬的她脸色很白很白,远远望去很是显眼。女人旁边站着一个带黑色眼镜框的男孩,他一动不动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女人似乎低头跟他说了几句话,片刻过后,他愣愣的点了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沈年年莫名觉得这个人很熟悉,她不由得盯着多看了一会儿。

沈年年听见旁边有人说,“年年,你也坐校车呀。”

沈年年抬头,是同班同学谭欣悦。“我妈这学期给我订了校车,你也是刚坐校车吗?”她在沈年年身旁坐下,热情的从书包里掏糖给她。

“没,我上学期就做啦。”沈年年笑着接过糖果。

沈年年和谭欣悦当了三年的校车搭子,算是半个朋友。沈年年坐在班级后几排,谭欣悦则坐在教室前几排,在无数个上学放学的无聊时光里,她分享了很多很多班级的趣事,成功帮助沈年年打破了距离带来的信息壁垒。

车终于开动,小孩子总是熟络的很快,一路上嘻嘻哈哈吵吵闹闹。

不一会儿,沈年年就同车里的同学们告别,在家门口下了车。

家里热乎乎的,冒着饭的香气。跟爷爷奶奶吃过晚饭,沈年年回了房间。

躺在床上,她想,明明是平平无奇的一天,此时此刻却让她感到无比的幸福。QQ的消息提示音响个不停,她翻个身,将床头的手机拿起,班级群里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发着消息,都是些幼稚无比的话题,说着说着便吵起来说一些自认为很厉害的大话,沈年年看着看着笑出了声。

这一切真的不是梦吗……

夜深了,外面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远处白色大楼的楼顶上站着一位少年,他掏出手机,电话本里面孤零零的躺着一个电话号,沈年年看见他缓缓地打字再停住,半响,短信发出。

雨越下越大,空气里弥漫着雾气,少年拿着手机,一动不动的低头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像一个雕塑。

许久,像是终于做了决定,他一跃而下。

在他下落的瞬间,沈年年看清了少年的脸。

她惊醒,猛得从床上坐起来。

“余呇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