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的太阳在云与海的相接处渐落,恒关的空中却聚着大片的黑云,烽火与硝烟在微雨中慢慢消散,兵戈与大地之上的血迹被冲刷殆尽,站在城墙之上的人身披银甲,立于风雨之中,他打开了手中的香囊,在里面抓出了一把种子自城墙上撒下,他问
“你觉得,对于一个人的喜欢…有可能被遗忘吗?”
一身白衣如仙的人举着伞,在一旁闻言轻笑,侧目看着这肃杀而又深沉的面容,眼底闪过一抹挣扎和苦涩,她答
“就算是脑子遗忘了,身体和心都会记得的吧”
身披银甲的人好似得到了满意的答案,那肃杀的面容镀上了点点温柔……
༨
远方古旧的钟楼响起了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它自群山环绕的深谷而来,到群山之外应当是被城市的喧闹给阻断的,但却在每一夜都清晰的传到我的脑海中,似乎如一种呼唤
那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情呢?我记得不是很清楚,或许它与生俱来,也或许是在我那一次从二十六楼坠下之后才出现的
那对于很多人来说是一个赐福,或许也会是一些人的梦寐以求,但我却从中感受到了许多痛苦,对于我来说那是一个诅咒,一个名叫“永生”的诅咒
在那无尽的岁月里,我看着一个个熟悉的人在我眼前或离去,或老去,或死去,而我却是一成不变,无数次的分别独留下了我,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孤独将我完全笼罩,我完全忘记了存在的意义
于是我便爬上了那二十六楼,从二十六楼坠落,这是必死的结局,但没想到我竟还能醒来,在一片无边无际的蒲公英海,这也许又是惩罚吧
纵使我心如死灰,对这个世界毫无留念,但或许是因为我经受的折磨还不够,所以还不能死去吧
我与他的第一次见面便是在这无际的蒲公英海,即使他是那般的狼狈,满身的刀伤箭痕,身上的盔甲也破败不堪,但他那染血的面容还是让我沉寂已久的心跳动了那么一下,或许上天让我来此,便是他命不该绝吧
在穷山僻野之中,我们唯一的依靠便是山涧流下的小泉,以及那蒲公英,因为这周围我所认识的,能吃的便唯有蒲公英了,而这也必非长久之计,好在他在第三日便醒了
他似乎什么都忘了,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不过有一点倒是挺庆幸的,自他醒来之后,我们所吃的食物多了一些我不知道的野瓜和野果以及他猎的小动物
没想到我有一天竟然会为了生存而努力,如此我也算是与他共患难了,等他想起了自己的名字,想起了自己是谁,那我便可以继续寻死了,可惜这里没有二十六楼高的建筑,不过说不定我哪一日一觉醒来,便回到了原本的地方,那里的我只剩下一摊血水
山间的野风不知从何而来,它所过之处总会带上洁白的蒲公英,然后便对着我一顿劈头盖脸,明明他自己都被落了满头,却还总是嘲笑我,这样的场景持续了多久?又是什么时候开始消失的呢?对了,是在他想起了第一份记忆的时候,或许这样才是最好的,因为我的心跳动得越快,他离开的时候便会越痛,不舍便会越深
在他找回第二份记忆,并对我的眼神逐渐变质的时候,我把他骗去了恒关的军营,在不辞而别之后,我又毫不犹豫的在恒关的集市上将他予我的玉佩给卖了,我企图忘却所有,因为回忆是我最害怕的东西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恒关的街上便贴满了许多显眼的告示,好像说是某位王在找什么人
“我怎么觉得告示上的人和你很像呢?”
这是隔壁的邻居大娘经常与我说的话
“呐,我也觉得挺像的”
不过隔壁的大娘念叨了七天之后便不再说了,因为告示上的那个人找到了,听说还是一位京中来的世家小姐,唔,总之找到了就好
也不知人天生就是如此,还是说唯有我是这样的,他换了一身白色的锦袍,没了往日的狼狈,也没了那平日里对着我傻乎乎的样子,唯有那肃杀一如既往,他没有认出我,或者说是我没有让他认出我,他的声音还是那般如轻鸿过隙
“留你何用?”
“未雨绸缪”
“哦,那你便说说明天是晴天还是雨天?”
“雨天”
没错,我终究还是忍不住,亲自来到了他面前
据说恒关已经许久不曾有过雨了,而且现在也并非雨季,但这一夜的雨却是如此之大
雨后的恒关没了平日硝烟土灰的味道,化作了难得的清新,这本该是让人心情愉悦的,但不曾想军中的粮草都受潮了,因着并非雨季,所以不曾防备,这雨又来的突然,军中粮草竟无一幸免,这个消息又不知为何不胫而走,不日便兵临城下,军中各种猜忌横飞,军心不稳
那是一场恶战,从白日到夜晚,战火与硝烟染了半边天,恒关前横跨的护城河中泥泞与鲜血混杂,每一次他都冲在最前,他的英勇足以振奋人心,这场战争以恒关兵力所剩无几告尾,而对面则打算养精蓄锐,一举攻下恒关,战争持续了很久,京中援军的消息久久不见,恒关已被割让的消息倒是先传遍了满城
恒关短短几天便空无一人,连军中将士都逃得所剩无几,隔壁的大娘早早便牵着她的小驴离开了恒关,也不知要去到哪里,这城中独留他一人站在那城墙上看着远方的落日
最后的恒关并没有被占领,而是变成了一座废墟,那废墟之前,无数的蒲公英随风而扬,而我,在那没有他的世界里永远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