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变故中学会隐忍和坚韧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少女时代的蒋英并非一帆风顺,十一岁时遭遇父亲身陷囹圄;十五岁时大姐因病离世。这些变故让年少的蒋英早早地学会了独立,养成了坚强、坚韧的个性。

1929年,蒋介石与桂系斗争期间,为笼络人心,起用了蒋百里的学生、湘军将领唐生智。但蒋介石并不完全信任他,于是请蒋百里做担保人。不久后,唐生智突然领衔通电劝蒋介石下野,后以失败告终,避走日本。蒋介石认为唐生智的背后必定有担保人蒋百里的支持,抓不到唐生智,就将怨气转移到蒋百里身上,想方设法捉拿他。当时,蒋百里在友人的建议下,卖掉北京锅烧胡同的住宅,并向兴业银行贷了部分款,在上海国富门路8号(今安亭路)[3]购置了一套洋房。该住所位于上海法租界,蒋介石无法直接捉拿,便以出国避风头为名派人劝他离开租界。蒋百里认为自己没有过错,果断拒绝了来人的劝说。蒋介石见一计不成,又派人劝他到杭州休养。蒋百里信以为真,一到杭州就被软禁,而后又被转移到南京三元巷总部军法处看守所关押。

蒋英和姐妹们得知父亲被拘押的消息非常焦急。但蒋左梅冷静分析,认为蒋百里不至于有性命之忧,但也不会立即被释放,故在他被禁止探视期间收集古今中外名人狱中生活的故事,并摘抄下来寄给蒋百里,鼓励他渡过难关。三个月后,事态有所平息,蒋左梅得到每天探视的许可。为了照顾蒋百里的起居,她将蒋英和大女儿蒋昭、二女儿蒋雍寄宿在学校,自己带四女儿蒋华和五女儿蒋和到蒋百里的关押处附近租房子,每天陪伴他。这段时间没有父母的庇护,蒋英逐渐学会了坚强和独立。

虽然身在学校,蒋英和两个姐姐却时时牵挂着身在南京的父亲,想念着母亲和两个妹妹。当时中西女子中学校离火车站很近,每天下午听着火车呜呜的鸣笛声,她们都会期盼父亲回来。蒋左梅更是辛苦,心被掰成了两半,一半心系被拘押的蒋百里,另一半牵挂着寄居在学校的三个女儿,只能两边跑,一有空就回上海看望女儿。蒋英用平时母亲教育她们的“忍”来抵挡思念的情绪——接受日本传统精神教育的蒋左梅认为能忍才是大勇,故将“忍”传授给女儿们。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年多。直到1931年12月,蒋百里的好友唐天如找到机会,向时任国民政府代行政院院长的陈铭枢进言,希望他出面说服蒋介石释放蒋百里。陈铭枢曾经是保定军校一期生,是蒋百里亲自带过的学生。出于师生情谊,陈铭枢向蒋介石提出释放蒋百里的请求。蒋介石其实早已气消,但碍于面子一直不主动提释放蒋百里之事。身边人也都敢怒不敢言。因此,当陈铭枢提出后,蒋介石便松口同意释放蒋百里。自然,蒋介石也有自身的考虑:既显示自己的大度,又让陈铭枢以及军中其他蒋百里的学生感激他的人情,从而更加忠诚于他。

蒋英听说父亲即将被释放的消息高兴得跳起来。父亲出狱后,蒋英和两个姐姐从上海赶到南京与父母和两个妹妹团聚。蒋英终于见到了思念已久的父亲。她和姐姐们不停地喊着“爸爸”,围着他问长问短。为了表示庆祝,全家游了一趟玄武湖,然后乘坐沪宁夜车返回上海。

这次出狱后,蒋百里彻悟人生,自号“淡宁”,取自诸葛亮的“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之意。蒋百里回家后,每天生活恬淡且极有规律:早上五时起床,先亲手培植园中的花草;接下来,打太极、静坐、习《灵飞经》;然后,潜心研究学问,或出门办事。蒋英和姐妹们则按时去学校。晚餐时间是一天中最温馨也是最热闹的时光。吃过晚餐后,蒋英和姐妹们喜欢围着父亲问各种各样的问题。在蒋英看来,父亲就像一部百科全书,从世界局势到中国时局,从城市霓虹到乡村风光,从欧洲文艺复兴到中国古代史……什么问题都难不倒他。

到了周末,蒋英和姐妹们最喜欢的,是父亲从外面办事回来总是拎着大包小包的各种水果。蒋英在《哭亡父蒋公百里》中如此回忆这段时光:

照例老佣人总会站在楼梯上叫声:“老爷,你回来了!”我们便打雷打鼓似的从楼上跳下来。这个喊,那个叫的,什么广东荔枝啰,新会桔啰,外国香瓜啰,葡萄啰,说不尽的好东西。十只手,来得快,一会都抢光了。你总是说:“给妈妈留些啊——给妈妈留些啊!”于是又是一齐闹着去找妈,妈妈不是在书桌上记账,就是坐在沙发上结毛线衣。于是一家子便坐在一块儿,有时谈正经的,有时闹着玩,家,真是说不出来香甜呵![4]

1934年,农商银行在上海复业时,蒋百里当选为常务董事,家中经济状况渐渐宽裕。这一年,蒋昭还因精通小提琴被世界音乐队录取,并因此登上了英文报纸。全家沉浸在一片喜悦之中。可是没过多久蒋家又突遭另一场变故。

蒋家每周六都会吃一顿西餐。某个周六,一家人一起用餐时,蒋昭突然脸色涨红。蒋百里非常紧张,赶紧为她量体温,结果显示38.3℃。第二天,蒋百里带蒋昭到医院做检查。医生为她拍了片子。片子出来后显示肺上有一个黑点,医生诊断为肺炎。蒋百里听后焦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蒋英和母亲、姐妹们也非常担心蒋昭的病情。为了给女儿治病,蒋百里足不出户,谢绝所有来访,还不停地请中医、西医来家里为女儿诊治,蒋昭却丝毫不见好转。后来蒋百里又带蒋昭到当时的红十字会医院治疗。殊不知蒋昭因患过脑膜炎打不了针,最后的一丝希望破灭了。

蒋昭对自己的病情似乎有所感知,她想回到自己的出生地看看,于是向父亲请求回北京治病。蒋百里自然如她所愿,携全家回到北京,租了几间房,然后把她送到肺病专科疗养院治疗。

然而,治疗效果并不明显,蒋昭的病情时好时坏。蒋百里和蒋左梅一直陪伴在旁。而蒋英和其他姐妹在家中焦急地等待大姐康复的消息。其间蒋百里因公不得不南下一趟,南下后的他突然得知爱女病重的消息,心急如焚地赶回北京。遗憾的是,蒋昭的病情已无力回天了。蒋昭的早逝,让蒋家陷入了极度的悲伤中,少了平日的欢声笑语。蒋英多么希望大姐能够回到他们身边,和她一起学音乐,可是再也不可能了。

虽然全家仍然思念蒋昭,但逝者如斯,生者已矣,生活还要继续。蒋百里把对蒋昭的思念寄托到其他四个女儿身上,每个女儿都从父亲那里得到了公平的爱。处理好蒋昭的后事,蒋百里携全家回到上海。蒋英继续中学的学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