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东侧角门,经大堂过二堂来到宅堂一栋二层阁楼前,院子里有孩童在玩耍骑木马,还有丫鬟装扮的女子在捣衣。师爷径直引他上了阁楼二楼,客厅里县令正端杯品茶,一个丫鬟拿手巾正在给他擦头,地上放了半盆乌黑的药汁。看到他们进来,县太爷也不起身,放下茶杯摆摆手,丫鬟端起药汁下楼去了。
县令询问了施秉实棒疮如何,几句简单寒暄后说道:“主圣则臣明,主昏则臣暗,我也想那明镜高悬,洞奸辨非,做个清官,可当今陛下,横征暴敛,奢侈无度,不恤民力致使多地民变,前非不改专务杀戮镇压。你所涉谋反罪名……”
施秉实一听大惊,连忙跪下打断道:“小民真无谋反之心,我冤枉啊老爷!”
县令道:“你不要担心,且听我把话说完。你所涉谋反罪名,要是流传出去,说是从我的辖地流出,我又坐视不理,只怕也难逃干系。我也自是知道,如若百姓都有衣穿,有饭吃,这样的流言,就算有千条万条,也不过是奇闻怪谈,又有什么关系?可我目下做不得清官,我辖下乃富庶的江南地区,百姓都快不堪重负了,只能为求自保,两眼一闭做个昏官了,你无需喊冤我也知道你冤。”
施秉实越听越惊,心想:“难道他下面要开口说:‘吾欲借汝一物,以压众耳,还望汝勿惜。’然后开口说要借我脑袋洗掉他的干系,保证会厚葬我叫我放心不成?”
只听县令又道:“本打算将你屈打成招,报上去,我也落个除贼有功,顺道还有个赏赐,说来也是凑巧,我恰患癞头,苦于无药可医,你既自医医好了,如能帮本官治愈,我也是知恩图报之人,就中运作,冒个一二分风险,网开一面也是可以的。”
师爷道:“县太爷甘冒风险开恩,你可要把握住。”
施秉实跪下扣头道谢,并说道:“小民理解老爷一番苦心,以前小民也有个疑问,一直想不明白,何以昏君上位,遽亡天下,原来却是昏君之下,举国皆昏,惹得万民皆怨,有点火星,就蔓延开来。纵有像大人这样想做个清官,守一方清平,也是不能,昏君不光自己昏,也会仗权逼着清官昏,怎不会是遽亡天下呢?”
县令和师爷对视一眼,都感到有点惊讶,施秉实低着头只顾说,并没有注意到,这是他当年学习历史时的疑问,今日情景符合,随口说了出来。
县令道:“你一介草民,还思天下兴亡大事,这是为何呢?”
施秉实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兴亡关乎匹夫命运,怎能不关心呢?若天下清平,依老爷之睿智,我也吃不了那顿棒子。”
县令哈哈大笑道:“此话在理。你见识不俗,倒是大出本官意料。”
施秉实听县令夸奖,本想借机再逞能,把政治书上的背几句出来,担心言多有失,忍住了,谦虚一下,把话题带回医治癞头。
县令对师爷道:“你带他去治吧。”
施秉实跟着师爷出来,一头雾水,问道:“是给谁治?”
师爷道:“砒霜剧毒,县太爷岂能以身犯险?自然是需要找一个人,眼瞧着你给医好了,才好服药。不瞒你说,县太爷前次曾找郎中问过,那郎中说:‘或许能行也未可知。’县太爷让他给病人开药时,加入砒霜以观其效,不成想那人服后腹痛难忍,七窍流血死了。要不是县太爷病急乱投医,又得夫人从旁相劝,已把你大刑整治。”
施秉实听了心突突直跳,记不起看到这个法子的书是否权威,只记得有这么一档子事,默默祈道:“老天爷啊!求你保佑这法子有效!古人啊!你可千万别给我开玩笑乱写。”
师爷领他到二堂东厢一间房前,说道:“人就在里边,好自为之把他治好。不要出二堂的院子,这里我已打过招呼,你需要什么尽管问他们开口。”把门的捕快,打开了门,施秉实迈步进去一看,只见是一个青年男子,头皮斑秃溃烂,头发是湿的,贴着头皮,发出难闻的气味,身形消瘦,衣衫褴褛,带着脚镣。
那男子看到他,率先开口道:“你快给我治吧,要治不好让我死快些就行,活着也是他妈的受鸟罪!”说着双手挠头。
施秉实看要让自己用活人做实验,心里一阵内疚。他生性善良,乐于助人,厌恶为恶,心里暗道:“对不起了,兄弟,咱们只能一起赌一把。”心想:“就算要死,我也得先让你做个饱死鬼,先享受一把再说。”
他问把门的捕快道:“好吃的在哪里?”捕快指给他道:“去伙房要。”
施秉实来到伙房,说明来意,一厨子道:“现下还没到饭点,只有馒头。”
他问了饭点是啥饭,原来就是自己这几天吃的,算不上好,但也还算不错,可就是作为断头饭吃太寒酸了。他一向不愿为难别人,宁愿麻烦自己,这次抱着可能害死别人的愧疚心,大声道:“这些不行,我要你做一桌酒席,要有酒有肉有菜,少说也得五六个菜。”说着报了十几个菜名过去说道:“你选几个会做的做,凑不够五六个,给我出去买,要不然我去县太爷哪里告你的状!”
那厨子哼了一声,没有言语,灶台后一爨火的半大小孩道:“你可太小瞧我师傅,这些菜又没多稀奇,都会的。”
那厨子斥道:“小崽子别多嘴!”
施秉实拿了一个馒头回去,递过去,问那青年男子道:“饿吗?不太饿的话,你先忍一下,等下我请你吃好吃的。”
那男子有点不大相信,道:“请我吃好吃的?”接过馒头,狼吞虎咽没几下就下了肚。
过了半晌,伙房的两个伙计抬入一桌子菜,施秉实瞧去,做了五菜一汤,有清蒸鲫鱼、绍兴醉鸡、西湖莼菜汤、醋溜鱼头、糟烩鞭笋,还有酒、筷、杯、碗、勺一应俱全。那男子一看,眼放光芒不住价吞谗涎,待桌子放稳,先扯下个鸡腿,大嚼起来。施秉实拎来凳子,请他坐下吃。吃了一阵,意识到只自己吃不妥,这时好部位的肉已吃得光了,他对施秉实道:“你也吃啊!”
施秉实道:“你先尽饱,不够我再要去。”那男子一听,也不客气,又吃一会儿,鱼、鸡尽皆下肚,菜汤也下去大半,拿过酒瓶看了看,启封嗅嗅,叫道:“这是女儿红啊!好酒,好酒。这是我这辈子第二次喝,第一次有人请我喝。”说着自己先喝了一杯,连声啧啧,又倒一杯给施秉实放过去。
施秉实看他吃得香甜,忍不住口舌生津,举杯一饮而尽,入口但觉辛香绵长,过喉后酸、甜、苦、涩、鲜涌来,当真是回味无穷,当即长叹一声:“好酒!”
门外那捕快突然走进来,从怀里掏出一大包药,往桌上一拍,道:“别光顾着吃喝,治病要紧,这是你要的砒霜。”说罢转身站回原位。
施秉实看那男子反应,只见他又倒一杯酒仰脖喝下,道:“用这药给我治病,你真是好人啊!这药总是能治得了我的病。一次这一包都吃下吗?”说着就要去拿药。
施秉实抢先按住道:“可不能这么多,过量会要了你的命。”
那男子眼中现过一丝疑惑,道:“真能治?
施秉实道:“对,能治!只是县太爷不信,要亲眼瞧着我把你医好,再给他医。”
那男子大喜道:“那太好啦!我只恨苍天何薄于我,可惜了我苦学的一身本事,没个施展处,就要一命归黄泉。不想还有个转机,那你快快给我治,日后小弟飞黄腾达,定当厚报予你。”
施秉实点点头,心想:“你可高兴太早了,我也正没底呢,也许几次服药下去,你就毒量堆积,真被我治‘好’了。”当下动手打开药包,等到包内的砒霜露出来,他的神情从忐忑不安变成了难以置信,抖了抖,撮起一点,对眼前细看了,只见是红白相杂的微粒,用手指一搓,很是坚硬。他拿出药包问捕快道:“这是砒霜?”
捕快回道:“师爷给的。”凑近看了一下道:“我识得,应该是砒霜。”施秉实让捕快去找师爷来,捕快不敢擅离职守,给他喊来另一个捕快找去了。
过了会儿师爷走来,施秉实问道:“这砒霜可是用砒石直接磨碎制成?”
师爷道:“是啊,有什么不对么?”
施秉实以前虽未见过砒霜实物,但他曾了解过砒霜,是纯白色粉末,搓之如同面粉,问道:“有没有那种纯白色,细粉状砒霜?”
师爷告诉他没有,并说明这种是选择上好砒石研磨而成的砒霜,已是市面上能买的最好砒霜。施秉实又问了前面死那人是不是服用的这种砒霜,师爷告知“是的”。
施秉实道:“这就对了,砒霜不对。”心道:“幸亏我记得砒霜炼制之法。”当即对师爷说明原因,让买来砒石、大陶罐、铁碗,木炭,在院子里支个炉子听用。
县太爷本来对试药人死亡很是在意,实在是走投无路,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特意找了一个犯事又害癞头的,让他这个宣称医好癞头病的亲自来试,听了师爷的转述大喜,明白原来中间另有原因,暗暗庆幸自己当时做事留一线,当即亲自着人去采购施秉实需要的东西,一面传人准备酒席。安排已毕又亲带一个丫鬟过施秉实处相谢,然后当着他面,集合县衙差役奴仆训斥道:“及今儿起,先生但有所需,即如本老爷所需;但有所令,即如本老爷所令,哪个胆敢怠慢,仔细好一身皮!”训话完留下丫鬟伺候他起居,拨了几个差役听他调遣炼制砒霜。
很快别的都置办好了,唯独铁碗无处购买,县令得报,即命捕快捉来铁匠,赏了一定五两银子,令他即刻打个铁碗来。
不消一个时辰,铁碗已打好送来,施秉实即命人生着炉火,砸碎砒石,放入陶罐中,然后把铁碗放罐口堵住,用泥封严,放到炉上,碗内注满水,大火焚烧。
得了县令的力撑,施秉实腰杆更硬,晚饭依旧给那试药青年整了一桌子好酒好菜。
戌时刚过,师爷来请赴宴,施秉实随着来到阁楼大厅,只见山珍海味满桌,舞女歌姬在起舞唱曲,县令端坐主席位,席上还坐着几个女子。厅里燃好几根巨烛,照耀如同白昼,铺着红绸地毯,煌煌灯光下,珊瑚、屏风、朱漆桌椅、锦绣罗幕,满头珠翠,粉裙翠袖,极是显得奢华。县令忙起身相迎,让主席位请施秉实入座,他力辞在侧席坐下。
县令亲倒一杯酒,递给施秉实道:“劳先生辛苦,特备薄酒一桌。家中畜妓貌丑,只善丝竹管弦轻歌曼舞,不堪侍奉左右,这几位嫣红、皎雪、媚儿都是醉春楼的红人,我特招来,给先生侑酒。”说着一一指其人说道:“还望先生将就,稍娱情怀,以佐兴致。”说完亲敬他一杯酒。
这县令,久浸官场,深知有求于人,就要把这人伺候舒服周到,吃喝玩乐他都受了,事基本也就成了。反正这事做得多,轻车熟路,很多都是现成的,办起来也不费事,不过他动动嘴皮子,官场上的客道套话,他更是烂熟于心,张口就来,因此对施秉实拿出了接待上司的待遇。看起来隆重,实则对他举手之劳而已。
施秉实看席上的女子,真个是人如其名,嫣红脸如桃花,皎雪皓肤胜雪,媚儿一颦一笑千娇百媚;再看那些长袖曼舞的女子,皆是身姿婀娜少女朱颜;又看那唱曲的女子,纤手在琵琶上轻拢慢捻抹复挑,琵琶声锵锵传来,举止超凡,歌声婉转动听,人如温玉。
众人动筷开席,施秉实夹一块西湖醋鱼放入口中,清香软嫩做得十分地道,正要再吃一块,左边嫣红倒一杯酒依身送到嘴边嘤嘤道:“老爷,请满饮此杯。”这一声直叫得他起一身鸡皮疙瘩,脑子一片空白,张了嘴,被灌酒下肚。右边一块龟肉又送到嘴边,皎雪嗲嗲道:“老——爷,这个大补,你多吃点。”又送入他口中。
施秉实迷迷糊糊,酒来口喝酒,菜来口吃菜,从来不曾来过风月场合的他,手手不知道放哪,脚脚不知放哪,拘谨得像一节木头坐着。三个女子,左边喂完喂右边,这个喂完喂那个;师爷、县令都是场中老手,调情弄风动手动脚好不自在快活;舞女时而似春风拂过一排排垂柳,时而似牡丹盛放,袖底带风,舞姿绮丽变幻;唱曲的,有时一曲断人肠,有时一曲香艳缠绵,诉尽人性情、欲。
好花易落,盛宴易散,欢愉的时光,总是给人片刻即过的感觉。转眼灯火阑珊,杯盘狼藉,三人喝得酩酊大醉,县令摇摇晃晃站起来,说道:“时候不早了……不早了,送先生回房休息……老爷我……也要睡了。”说罢县令先趴桌上,鼾声大作起来。
师爷在媚儿脸上轻薄了一嘴,扶着施秉实,两人东倒西歪下了阁楼。施秉实醉了,难免想起伤心往事,嘴里不停嘟囔着:“骗子,你这个骗子!”
楼下县令安排伺候施秉实起居的那个丫鬟,从师爷手里接过他,扶进房间,扶他上榻躺好,给他盖好被子,转身离开。谁知一步还没迈出,她右手突然被施秉实抓住,只听他说道:“你不要离开我,我真的真的好喜欢你,我会拿命爱你,给你我的全部,好不好?”
那丫鬟起初手被抓住,吃了一惊,担心他要侵犯,忽听他这般说,转了头,灯光下,瞧到他闭着眼,泪珠从眼角滚下,滑过鬓角没入发丛,心想:“这人倒还挺痴情。”看他睡的挺死,轻轻掰他握着的手指,打算脱手。不曾想这一掰,他握得更紧,还把手拉过去,贴到了他自己脸上,只听他又道:“你不走了是么?我就知道你是真心喜欢我的,不会把钱看得比情重。”说完脸上露出满足的笑意。
那丫鬟听他说道:“不会把钱看得比情重。”想起自己的可怜身世,想起在县衙,目睹县令对待他的妻妾姬婢,今朝甜言蜜语,他日翻脸无情,只顾新人笑,不管旧人哭,把他们当成物品衣服一样用来送人,取悦上司,说卖就卖,说弃就弃,毫无半点情义,不禁大为感怀,忍不住说道:“就只怕日后你飞黄腾达,今天说的话早忘没影,骗人家到时一场伤心。”
施秉实迷迷糊糊中,听到这般说,情绪一下激动起来,放开手,掀过被子,跳下床来,焦躁地踱来踱去说道:“不会的!不会的!”过了片刻,突然问她道:“你要我怎样证明给你?是起毒誓还是写血书?”见她不做声,跪下对地咣咣咣磕仨响头起了毒誓;又问她,见还是不做声,四处找了一下,没看到白纸,倒是床榻上垂下的白床帘似可以用,当下用力一撕,刺啦一声,撕下一块纱,铺在桌上,咬破手指就去写。
那丫鬟被触动,上去捉住他手道:“我信,你别胡闹了,快睡吧。”看他手指,只见鲜血从指尖涌出,顺指流下,咬得挺深,心被感动了。
施秉实激动地道:“你终于信了。”紧紧抱住那丫鬟。
那丫鬟用力推他道:“你放开,你手破了,我给你包扎一下。”他听这么说松开了。
丫鬟找来纸、线,给他裹上伤口系好,见他醉意正浓,又扶他上床躺好盖上被子,谁知再一转身,又被他抓住手腕不让走,又说了一番深情告白。那丫鬟被深深感动,伸手拂了拂他脸颊,自己先胀红了脸,说道:“你放心睡吧,我哪也不去,就只陪着你。”
施秉实得了这句话,迷迷糊糊中放心睡去,不一会儿鼾声大作,那丫鬟就这样被他抓着手腕,在床头坐了一夜。夜里,他时不时发几句醉言,后来睡死了,紧抓着的手放松了,那丫鬟也没有趁机抽出手来去睡觉,而是由他握在手里。
次日一早,睡眼朦胧中,施秉实猛然瞧到床头坐了一个人,吃了一惊,坐起身子询问怎么回事,那丫鬟道明原委,他一看,还抓着人家的手,害人家一夜没睡,甚感歉意,赶忙起床赔礼道歉。
那丫鬟道:“奴婢只是个下人,老爷何必多礼。”
施秉实道:“再也别提老爷,我只一介草民,和你一个样。那县老爷目下有求于我,你身子一宿没睡都坐麻了吧,快躺下歇歇,我去给你要些好吃的拿来。”
那丫鬟噗嗤一笑道:“我又不是木头人,抬抬屁股么还是会的,哪能麻了。”坚持说不用睡,并说他们下人一宿不睡这种事,本就稀松平常,然后问施秉实道:“那我叫你什么?”
施秉实道:“就叫‘你、喂、哎、那男人、那家伙’都是行的,你随便喊就是。”
那丫鬟道:“那家伙,你坐下,让我服侍梳洗。”
施秉实表示不习惯,自己梳洗就好,那丫鬟没奈何,两人各自梳洗毕。那丫鬟抢着去拿来早饭两人吃过,施秉实记挂砒霜炼制的事,赶去查看。他走后,那丫鬟,坐凳子上呆了半天,才起身收拾碗筷,送去伙房。
在那丫鬟心中,她第一次感受到了被人平等相待,没有男尊女卑,而且这人还是个男子,个子高大,相貌也算堂堂。在她的平生里,男子无论穷富尊卑丑俊老幼,都觉得高女子一头,认为驱使打骂女子再正常不过,她自己也都认为比起男子为下贱。他对她的平等相待,竟比他酒后流露的痴情对她心灵冲击更大。她对他,从最开始的被痴情打动,到后来想起了自己的终身大事,还把这事寄托在了他身上。她觉得给这样的人做妾做婢也是好的。
施秉实命人打开罐子一看,铁碗底果然结了一块砒霜,只是颜色不大纯,泛红杂质多。他让人倒尽罐中石渣,罐子清洗干净,把铁碗底结的砒霜刮进罐内,再照前法封好注水,放炉上大火炼制,一连又炼制了二遍,第三次开罐时,只见铁碗底结了一块霜一样洁白纯净的砒霜。他小心刮下,碾碎,用纸包好,放入怀里,去找那试药男子。
那试药男子,在屋里能听到施秉实他们在外面的对话,见他进屋,问道:“药炼好了?”施秉实点点头。
砒霜在民间,早有毒名,那试药男子因病无以为生,饥饿难耐盗窃被抓,早被告知是试药,师爷向他保证治好就放了他,他想反正自己得的是绝症,就接受了。后来听施秉实说真能治好,高兴了一阵子,冷静后就想明白了,多半是没多少把握,真要必能治好,怎不见天下流传,县令何必多此一举,又见这几顿大鱼大肉,更是认为这一试只怕就是胡乱试药有凶无吉。他虽抱定与其慢慢被病痛折磨而死,痛痛快快的死也不错,可是眼看毒药到了面前,马上可能就真要死了,服下的毒药还可能造成巨大痛苦后才死,还是心生惧意,颇显踌躇问道:“真的能治好吗?”
施秉实坚定地道:“能!”看他不信,自己也慌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试药男子看在眼里,自斟一杯酒,手微微发颤送到嘴边,仰头一饮而尽,说道:“雁过留声人过留名,我叫冯际会,本来老爹给取名冯平安,我嫌弃,自己改名叫冯际会,英雄际会的‘际会’,可惜终究败在了‘平安’两字上,岂非天命呼?只求你一事,如果我在求生不能求死不成关头,借把刀来,给个痛快,结果了我。”
施秉实点点头,心想:“你要是完了,只怕我也完了。”记得书中那人是加砒霜到酒里喝下的,倒杯酒,加了一点砒霜进去,摇融递给他。
冯际会接过一杯干尽,酒虽下了他肚,施秉实心跟着提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