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东悬,云海翻腾,一座座山尖就像天上的仙山,坐落在云朵之上。泰山主峰太平顶更是在云海之上插出一大截,气势最为雄宏。
此时此景,太平顶上,一人身着衮服冠冕,向黄罗盖伞下的一把龙椅走去。龙椅靠北面南摆放,其上蟠龙九条,张牙舞爪,栩栩如生,旭日照耀下金光灿灿,透出一股凛然至尊主宰苍生的威严。那人缓缓落座,面前文武重臣,身旁内侍妃嫔一起跪下,同声大呼:“吾皇万岁,万万岁!”声震苍穹。
那人俯瞰过去,只见江山臣民此刻都臣服在他脚下,忆起十年前,前女友一个接一个因为钱背弃自己,忆起这十年走过的坎途,不由心中感慨万千……
事情还要从十年前说起。
SX市,某酒店,一房间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星空灯投下一片浪漫柔和的弱光,照在一张圆形大床上。床上一对男女气喘吁吁叠在一起,床垫子的弹簧不断发出被快速压缩松开的吱嗡声。
一刻后,雨息云散,男人倒头就睡,一脸疲倦,女人娇娇地挨过去,头枕上他胸脯,手指从他心口窝一拃一拃向下量去……
那男人不耐烦捉住她的手移开,那女人噗嗤一笑道:“还夸海口不?”
“才应付完我老婆。”那男人打个哈欠说,“又伺候宝贝你,我就是铁打的身儿也遭不住啊。”
那女人变色道:“你还说,你到底什么时候离婚娶我?”说着在他胸脯上捶一拳。
那男人温言道:“夫妻一场,总得容我先冷落了她,再慢慢说,要不猝然提出,她接受不了,必不同意。宝贝你说,我总得顾及点她感受,是吧?”说着撸撸那女人的头说道:“我一定会娶你的,宝贝你放心吧,我真爱的只有你。”
那女人冷哼一声道:“看不出,你还真有情有义。这脸早晚要撕破,明天我先上你家会会你老婆,给她上点眼药,你答应不答应?”
那男人用欲速则不达相劝,又许诺买包旅游,甜言以后他们在一起的种种美好,那女人听得一脸陶醉,甘了休。两人正说着情话,突然门外响起了急促敲门声,两人都是一惊,只听一个声音传来:“快开下门!楼下漏水啦,需要检修一下。”
做贼心虚,两人对视一下慌忙穿上衣服,那男人走过去对门上猫眼一看,神色大变,走回来,悄声对那女人说:“我老婆带好几个人来捉奸啦!你赶紧躲躲。”
那女人大急道:“这在楼上,你叫我往哪里躲?”
那男人道:“要不先钻床下!”
“你傻啊,都说了是来捉奸的,躲床下有啥用?”那女人心一横,生气地说,“哼!我就不信他们敢把我怎样。”说着就要去开门。
那男人赶紧拦住她,这时门外人等不及开门,直接拿脚踹起门来,只听门外一男人恨恨道:“杜辉,你这个狗贼,别以为不开门躲里边就没事,敢欺负我妹,老子饶不了你!”
踹门的脚,一脚比一脚重,酒店的门也真是劣质,没几下就变了形,眼看支撑不住,那男人杜辉探头窗外一望,急道:“不算高,我用床单缒你下去,赶紧逃。”
那女人头一昂,板脸道:“我就不逃,你给我做主,今天把这事办啦。”
杜辉急得手指舞划道:“我的姑奶奶耶,马上要上演全武行啦,你还使性儿。我双手敌不住他们人多,她的哥嫂弟弟可厉害啦。好汉不吃眼前亏,难道你想被打一顿,扒光了,揪着头发拖出去,小三游街?”
那女人一听慌了神,急催杜辉赶快。两人赶忙扯下床单,拧几圈,匆匆系了那女人一只手腕,她爬上窗台,杜辉给她缒了下去。
只是床单不够长,脚距离地面还有约一米高够不着,地面上放了乱七八糟的一堆盖大楼用过的木条,那女子急道:“你身子探出来,再往下放放。”
偏就在这时,杜辉突然松了手,那女子一声惊叫,只觉啵唧一下,跌坐在木条上,屁股传来一阵钻心的困疼,紧接着窗口探出一个人头,叫道:“小三在下面,别让小三跑了。”
那女子一听,慌忙站起,感觉屁股上有个东西,用手一摸,居然是一短节木条,立时明白过来——自己一屁股坐在了带钉子的木条上。也顾不上多想,一咬牙,拔掉木条,随手一丢就小心朝巷子口逃去,窗口飘出的打骂声她也无心去管,只想自己先安全的逃开再说。
跑了一阵,那女子感觉不光屁股疼,一只脚踝也隐隐作痛,一用力整条腿都发软,看来一只脚也崴到了,只是当时没感觉,这会儿劲上来了。看一下身后并无人追来,她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道:“施秉实你在哪儿?快来帮帮我。”
电话那头施秉实焦急询问了一番,没多久一个男子就骑着电瓶车出现在那女子面前。施秉实停稳车,蹲下身子看了一下那女子的脚踝,只见微微肿起,有点发青,道:“别怕,没啥大问题,我带你去看医生。”就准备把她往电瓶车上扶。
那女子哎呦一声道:“我坐不了电瓶车,屁股被钉子扎啦。”
施秉实侧身一看,只见她翘臀顶着的灰白色牛仔短裤上洇湿了巴掌大一块血渍,血渍中间还有个小圆孔,在向外微微渗血,说道:“那我背你去医院。”小心把那女子背起,问道:“你屁股怎么被钉子扎了?”
那女子道:“哼!你还问,倒霉死啦。下台阶,我不小心一脚踩空,崴了脚不说,又栽倒在钉子上,也不知哪个死一家子的钉子乱扔。”
施秉实背着她向医院走去,这时正当六月,又是下午,骄阳如火,铄石流金,没一会儿他就衣衫尽湿,汗如雨下,一滴滴,落在那女人搭在他颌下的手臂上。
那女人道:“好哥哥,你走快点啊,我都晒死啦!”
施秉实一听,应一声,开了涡轮增压一样,背着她一路小跑直奔医院。到了医院,热得差点翻白眼晕倒,幸好医院大厅里有空调,他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就又背着那女人挂号,检查。一通检查下来,医生说,有破伤风风险,建议住院几天,他又背着那女人送入病房办好住院手续。直到他提了一大袋那女子爱吃的水果、饮品、零食,放到她面前,那女子才搂着他脖子,笑吟吟说:“有你真好。”在他脸蛋上亲了一下。
施秉实听了这句话,甜到了心底,觉得今天脱岗出来,虽然这个月一千多奖金没有了,少不得还要挨主管批,可比起这句话又算得了什么呢?他心中的爱情,就是掏心掏肺对喜欢的人好,两两相好,白头到老,没有什么复杂的算计,只有简单的喜欢,长久的相爱相伴。
一晃几天过去了,住院期满。这天施秉实帮那女子办好出院手续,下班后赶到医院,正准备背着她离开,一正在邻床换药的女护士道:“黄婉你真的好福气,你男朋友太体贴入微啦,像他这样的人可真不多。”
那女人黄婉笑笑道:“就是不大有本事。”
那女护士道:“你可不能太贪心了。”
黄婉笑笑不语,施秉实背起她,向她租屋走去。
路上华灯初上,霓虹闪耀,很多车,很多人在往家赶,黄婉有些迷茫,忽然问施秉实道:“你背着我觉得幸福吗?”
施秉实看看眼前的万家灯火,想象着每一盏背后,都是一个温暖的家,坚定地道:“幸福!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啦。”
黄婉笑着在他太阳穴上戳一指说道:“你这个傻瓜。”心却道:“这算哪门子幸福,你就是太容易满足,太老实规矩,总不敢有非分之想。我若嫁了你,就别想再有什么大富大贵的梦,一辈子粗茶淡饭算看到头啦。”
三年多前,黄婉被一个富二代喜新厌旧,她不甘心,找上门去理论,被那富二代和新欢联合打了一顿,扒光衣服赶出门,冰冷的雨夜,她伤心欲绝,举目无亲,想起了身边老实人施秉实兴许能帮自己。一个电话,施秉实大半夜很快就赶去了,紧接着她自己因又气又挨冻,生了一场大病,再求助他,又得他出钱出力无微不至照顾。这期间,感动之余黄婉便对施秉实说一些暖心话儿,有时兴起更拿俏皮话儿逗他开心,她越是这样,他便越是对她更好,看着他忠厚可掬,诚诚实实,掏心掏肺的样子,有一瞬间她心动了,缠着他要做他女朋友,他同意了。可这样的真心,只有很短一阵子,随着黄婉病好出院,很快她就后悔了,只是舍不得丢掉一个可以随叫随到真心实意对自己好的人,她一直不说出口,背地里却在四处寻找,能带给自己纸醉金迷日子的男人。
施秉实把黄婉背进房,小心扶她躺下,问了她想吃什么,给她买了回来,两人吃过,他收拾一下垃圾,就离开了。
路上猛然想起,黄婉的租屋地板砖很光,她起夜的话,要单脚跳着去,有摔倒风险,就拐入了超市,决定给她买一双超级防滑又合脚的拖鞋送去。
当施秉实提着拖鞋,再次来到黄婉门外时,隐隐听到里边正在打电话,他有这个门钥匙,是黄婉为方便喊他来以前给的,就想也没想打开了房门,听到黄婉对人说道:“那你就别想再睡我,除非这事你……”碰一声,他关上了房门,里边的黄婉立马住了嘴,改口问道:“是你来吗?”语带惊慌。
施秉实应一声,提着拖鞋,推开虚掩的卧室门,出现在黄婉面前,见她神色不安的看着自己,满眼心虚,似在询问他是否发现了什么。他心一奇,回过神来,想起刚才听到的话意,问道:“你劈腿啦?为什么要背叛我?”
在施秉实心里,他还从没想过黄婉会背地里背叛他,没想过就不会怀疑,是以刚才连她说的话,都没有留意意思,只道她是在寻常打电话。
黄婉一看露馅了,欲要抵赖,心知自己刚才话说得太露骨,也不知被他听去多少,料赖不过,声泪俱下说道:“我是真心爱你的,只是我想要的生活,你给不了,我也不想这样子。背叛你我并不快乐,我也很难过。”
施秉实刚才还在幻想,有一天他们结婚了,是不是黄婉也会在晚上,开一盏灯等他回家,转眼美梦就被砸个粉碎,怒吼道:“不要侮辱‘爱你’这两个字!你心中的爱太廉价,你不配!我那么那么爱你,想不到在金钱面前狗屁都不是。”
黄婉怯怯地道:“你真的很爱很爱我吗?”
施秉实愤怒的说道:“难道你看不出来,感受不到我爱你的心吗?难不成要我开膛破肚给你看看你才信?”
黄婉道:“那你可不可以多等我几年,等我追求了自己想要的生活,要是追求不到,或发现没有你给的爱情好,我一定回头,和你死心塌地一辈子。”
这话直接把施秉实大脑干冒烟了,本就实在的他,一时不知道该说啥好,想不通咋有人能说出这种话,连从嘴里蹦出几个“你”字后,说道:“你把我工资卡还来!”
黄婉拿过放在床头的包,拉开拉链,找出卡递给他,他也终于想到一句解气的话,说道:“以前的就当我喂了狗。”
“哥哥,我错了。”黄婉哭着拉住施秉实衣襟说,“能不能不要离开我?”
施秉实斥道:“滚开!”挣脱开,将右手提的一双拖鞋撂到她床上,说道:“怕地板滑,摔死了你,买都买了,也当便宜狗啦。”说罢转身就走。
黄婉大叫:“你站住!”
施秉实回头问道:“干什么?”
黄婉哭脸立时换成笑脸道:“承蒙哥哥厚爱一场,无以为报,哥哥今晚留下吧,让小妹好好伺候伺候你。”
施秉实一怔,看她一张娇脸笑中带泪,尤为楚楚动人,再联想到她的思想作为,感觉就像一朵美丽的带露水玫瑰花,粘上了屎一样插在眼前,说道:“我嫌恶心,不是人人都和你一样。”
施秉实走了,门也带上了,黄婉用不着任何伪装了,哭得更伤心了,用手扯自己的头发,用拳头打自己的头,放声大哭。
施秉实走在街头,无声的流着两行清泪,想着以往的甜蜜,原来都是她装的。又想起第一任女友,在一起五年多,也是从不把自己当外人,后来和他说分手就分手,不到一个月就另嫁他人,也是说什么“没有勇气和你一起面对未来的清贫生活,你这样的人不适合嫁”云云。仅有的两份感情,他都尽了力所能及,却都以这样的结局收场,可这些年他并非没有努力上进,虽然他只是一个大专生,经过在模具行业的钻研,工资也有最初的五千涨到了一万多,成为了一名技术人员,闲暇还做些私活,剩余时间和金钱都给了前后两任女友。爱了两次两场空,三十出头,只有孑然一身尚在,他想不通,问世间情是何物,难道现在这世道,“情”就是财物,人间再无生死相许了吗?他接受不了,想他从小从孤儿院长大,情意素来看得比天高,比地厚,视钱财如身外之物,可他人好似都不这样看,反认情意在钱财面前不值一提。
他感觉,矗立在自己心中的精神大厦快要崩塌了,痛苦万分,眼前灯火万盏,心却茫然不知所归,身不知该去哪里,信步哪里暗哪里黑,就往哪里走去。
走了好一阵,施秉实看到灯火在很远处,眼前黑漆漆的,看不清地面,脚下也不平坦,不知到了什么地方。信步又一脚踩下去,竟触不到地面,身子也跟着下坠,他“啊”一声惊叫,立即意识到踩空了,赶紧张开双臂,想要扒住什么东西爬出来。只感手碰了一下什么东西,身子便直向下坠去,此后双手再无着落,身子越坠越快,转瞬之间耳边已响起呼呼的风声,紧接着头发都被风捋了起来,再接着感觉风往鼻孔钻的力道好大呼吸都困难,再往后他感觉天旋地转,一个漩涡发着蓝色的光,将他向涡心吸去,就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