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紧咬不放(上)

亨利独自眺望海洋。

太阳从远方升起,在海面上映出一道耀眼的橙黄光斑。

和娜塔莉发色一样,亨利忧心思虑,可我什么时候才能再次亲眼看到她的头发?

鳕鱼村,槽港,航线上,明明每次都感觉娜塔莉就近在咫尺,亨利却仿佛瞥到一双无形的大手,在撕裂他和娜塔莉的重逢。

他本打算凭借翱翔号的速度,在航行中追上那条载满货物的贸易船。

可是,接连一个月的逆风,让翱翔号吃尽苦头。

亨利只能下令,于海面螺旋前进。

难道我注定抓不住娜塔莉吗?亨利沉沉叹气,可是,我答应过馆长……

亨利不得不用力在脸上拍了拍,以给自己打气。

现在放弃还太早,逆风的舰船,绝对不止翱翔号一艘!

想到这里,亨利稍微安心了一些,同时,疲倦也随之而来。

一整晚放哨,早就消磨了亨利的精力。

已经成了翱翔号船长的亨利,本无需承担这个工作。

但他有自己的盘算。

乌鸦巢是船只上最为摇晃的落脚点,亨利离开海洋多年,待在这儿,能让亨利更快适应甲板上的节奏。

亨利从主桅上方爬到甲板,并派其他水手接替岗位,自己则返回船长室入睡。

关门前,他听到了其他船员的抱怨声。

对于这些曾经与老章鱼马蒂姆一起刀尖舔血的虾米来说,才加入不久的亨利无疑是个外人。

何况亨利还很年轻。

因此不少人对亨利的掌权颇为不满。

不过眼下还只是背后议论,毕竟亨利亲手斩杀马蒂姆乃是事实,他们不敢轻易在亨利面前拔刀。

但亨利可以预见,不久便会有人开始质疑亨利的武艺。

所以亨利亟需一场战斗,来证明自己。

马蒂姆的床很软,亨利很快睡着……

“咚咚咚!”

不知睡了多久,急促的敲门声,将亨利惊醒。

亨利立刻跳下床,打开房门。

门外班森一脸紧张地说:

“头儿,有情况,后面有条船追了过来。”

亨利马上迈开脚步,绕上侧面的斜梯,打算登上驾驶台。

“什么船?”

“还是那艘三桅帆船,船首有狗头雕塑,头儿,那艘船似乎追了咱们一路。”

亨利经过掌舵的壮汉米科,来到船尾,扶着护栏眯眼眺望。

他马上锁定了目标,那是一条米黄色的重型船,说成战舰应该更合适。

自打他们离开槽港,时不时就会发现这条狗跟在他们的船后。

尽管亨利多次将其甩掉,那条船却阴魂不散,总能追上来,就像是一条猎犬,只要咬住猎物便不会松口。

“那应该是槽港领主派来的追兵。”

“你说忠犬?”

“嗯,你看那猎犬船头,不正证明了这一点吗?”

班森的脸上立即浮现担忧:

“头儿,那怎么办,忠犬是个恐怖的海上指挥者,被他歼灭的海盗团不计其数。”

“自然不能应战,以轻型舰正面对战重型舰,无异于自取灭亡,”亨利宣布结论,“咱们逃!”

忠犬固然善于追踪,但海鸥却有翅膀。

亨利转过身,观察翱翔号上的情况。

船员各司其职,帆布半升,桅杆顶部的骷髅旗朝西北飘扬。

他站在米科身边,下令道:“右满舵,主帆顺七,前帆顺七。”

旋即,便听到滑索与齿轮的琐碎声响。

米科大喊回应:“满舵右!”

沃尔和威尔逊也分别高声回传:

“顺七主帆!”

“顺七前帆!”

声音落下,翱翔号开始右倾转向。

等到帆船快要面向正西方时,亨利再次下达指令:

“中舵,主帆中,前帆中,主帆全升,前帆全升。”

又是一阵操作的声音,随后依次传来回复:

“舵中!”

“中前帆!”

“全升主帆!”

“全升前帆!”

“中主帆!”

此时,主帆和前帆都因海风吹拂而紧绷鼓起。

翱翔号开始加速,朝着正西方航行。

班森见状,蹙眉道:

“头儿,西方只有无尽的海水,一旦遇上风暴,翱翔号便会迷失方位,我们都将死在船上!”

“只有这个办法,”

亨利来到右尾舷,指着追逐不休的战舰,

“那条船开有桨位,逆风和无风状态下,我们不可能跑过它,所以我们总能被追上。”

班森反驳:“但它也有帆。”

“划桨帆船虽然灵活,但是船底很宽,所以阻力较大,在顺风满帆的情况下,更快的是我们这艘轻型船。”

亨利平静地望向那条黄狗,眸中自信无比。

虽然他可能是这条船上最年轻的水手,但也绝对是最有经验的海盗。

无论是船只指挥还是接舷战斗,亨利都得心应手。

他在海上诞生,在海上成长,他的体内流着海洋的血,他天生就是海上的王者。

海鸥正在飞离忠犬,亨利脸上展露微笑:

“好了,等彻底甩掉他们,我再想办法靠岸。”

“亨利,你这个懦夫!”

忽然的咒骂,令亨利脸上的笑容僵住。

他看过去,说话的是沃尔。

沃尔旁边的威尔逊,也马上说道:

“我们都是海上的战士,我们应该与追兵接舷战斗,而非一味逃跑!”

如果船上有反动派,那么领头羊必然是沃尔和威尔逊。

所以他们趁机发难,亨利不算意外。

但章鱼必须能顺应各种海流,亨利以不容质疑的语气说道:

“那不是战斗,而是自杀,来者是忠犬的舰船,他的威名不用我多说,还是你们有谁认为自己能够战胜忠犬?”

那两只领头羊陷入片刻沉默,随后沃尔转换攻势:

“如果是马蒂姆,一定会选择反击!”

“马蒂姆已经死了,你想步他的后尘?”

语罢,亨利握住了自己的斧柄,眼中射出一道骇人的寒芒。

沃尔立即被震慑住了,威尔逊见状接过旗帜:

“但也不能总当逃兵,看看你当上船长以来,都怎么带领我们的,没有任何成就,我甚至记不清上次靠岸是什么时候了。”

事实上,自从亨利当上船长,翱翔号就未曾靠岸过。

“洗劫槽港之后,我们遭到南岸贵族的记恨,海岸被封锁,我们无法靠岸,”

亨利说,

“但我不是派遣小船带上货物去港口走私了吗,并换回了优质的食物和上等的美酒。”

威尔逊闻言,喷着口水大吼:

“海盗可不是走私犯,我们要的是掠夺而非买卖,唯有鲜血的腥味才能安抚我们残暴的灵魂!”

“如果你渴望腥味,我给你抓条鱼让你生吃下去,我保证从此你闻到腥味就想吐,”

亨利抢在众人起哄前,把威尔逊的话噎了回去,然后举起斧子宣示,

“都听好了,若是马蒂姆在,你们肯定不敢让任何抱怨的话,流到他的耳朵里,但你们不要忘了,马蒂姆死在了我的斧刃之下!”

显然这番演讲,并没有说服众人,但这群海盗还是散开了。

亨利松了一口气,暂时压下了这次“抗议”。

他当然明白,将沃尔和威尔逊这两只出头鸟打死,无疑是最简单的办法。

但散漫自由的海盗,必然会因此被激发反抗意识,局面反倒不好控制。

海盗世界强大就是法律,因此亨利依旧认为,尽快证明自己乃是唯一的解法。

几天后,翱翔号已经重新靠近大陆,并航行了一段距离。

班森找到亨利:

“头儿,咱们快到肘骨角了,那儿是安森特大陆最南端的地方。”

听到这个消息,亨利不禁陷入沉思。

他只知道娜塔莉所搭乘的船只一路南下,可是抵达肘骨角后,便再无“南”这个选项。

贸易船可能原路返回,或者朝东北方向的王都开去,甚至向东横跨焰心海。

亨利无法判断贸易船的去向,但是,那条船很可能在肘骨角停留过,这里也许能够搜集到娜塔莉的线索。

于是亨利决定,亲自上岸调查一番。

亨利令人将货物搬到小船上,顺便换一些船上物资。

随行人员一共三位,班森,沃尔,以及威尔逊。

之所以要带上沃尔和威尔逊,仅仅是因为亨利不想让他们留在翱翔号上。

一旦没有亨利的监视,天知道他们会煽动其他海盗做出什么事来。

肘骨角其实应该叫做肘骨岛,岛的形状如同肘骨,完全与安森特大陆分开。

在岛屿与大陆之间狭窄的水域叫做,骨髓峡。

海峡两边的沿岸,则是王国最南端的港口,骨髓港。

四人在距离码头不远处,将小船拉到岸上搁浅,随后扛着货物走向集市。

抵达之后,亨利命令他们三个,负责将货物兜售,并采购一些物资。

并悄悄叮嘱班森,监督沃尔和威尔逊。

亨利独自来到码头,打算进行调查。

槽港并非海路要道,尚且热闹。

而骨髓港却是连接安森特大陆东西必经之处,此处的繁荣让亨利不禁瞠目。

海峡两边的码头上泊满了船只,无数的货物从甲板上搬上搬下。

港口的商贩,甚至到跳板上采购和推销,可见此处贸易发达。

可惜亨利不是来此感受气氛的,他的表情不改严肃,思索如何才能打听到娜塔莉的消息。

娜塔莉搭乘贸易船从槽港出发,那时翱翔号只落后一天。

但接连的逆风,加上不断骚扰的忠犬,令海鸥浪费了不少时间。

亨利估计,那艘贸易船应该在五天以前抵达。

如果那条船的目的地并非骨髓港,那它必然已经出发。

于是亨利在码头上,找到一个像是本地人的大爷,向其咨询道:

“打扰一下,请问你记不记得,这五天有没有船只从港口出发?”

那大爷白了亨利一眼:

“离港?别逗了,近段时间以来,骨髓港简直被暴风雨吞噬了,而港口两头的出口布满暗礁,这种天气下船只根本无法离开,所以近来港口船只进不出。你瞧,所以才会形成眼下船满为患的局面,也就今天,天气终于转晴。”

听完这段描述,亨利心中大喜。

也就是说,娜塔莉可能还逗留在此!!

亨利向对方道谢,急忙在码头上奔走,想要找到娜塔莉的身影。

可惜,他不知道那艘船的外貌,否则他的搜寻会轻松不少,毕竟找船可比找人容易。

就在这时,亨利不小心瞥到了一条停泊在前方的大船,瞬间心头一颤。

那条米黄色的战舰,船头是狗首雕像。

忠犬已经抵达了骨髓港!

真是个可怕的敌人,竟然能够预判翱翔号的动向,好在亨利没有贸然将帆船开入港口。

骨髓港狭长,一旦深入,遭到袭击后便难以及时抽身,恐怕难免一战。

此处必然还有本地贵族的战舰,假如开战,后果不堪设想!

“小子,你似乎在盯着那艘战舰看!”

亨利正在暗自庆幸,忽然的一声的呵斥,却险些将他吓得魂飞魄散。

他急忙扭过头,望向对他说话的那名男士。

此人面容严肃,身姿挺拔,器宇不凡,给人一种盛气凌人的感觉。

身着一套橄榄色的盔甲,披风随海风飞扬,右手轻轻搭在腰间大剑的柄头上。

此人身后还跟着几名全副武装的士兵,亨利便知其必然是名爵士,至少是骑士。

亨利的大脑飞速运转,立即断明眼下局面,当务之急,绝对不能被眼前之人怀疑。

首先不能说谎:

“是的,小人在看。”

“你为什么要盯着它?”

“它实在太气派了,回过神来,我就已经在看了。”

爵士眯着眼,显然在思考亨利这番话的可信度。

少顷,爵士开口:

“你是什么人?”

此人多疑,亨利心想,但似乎不是冲动之人,能够沟通。

于是亨利回答:

“码头的脚夫,老爷。”

“工钱怎么算?”

亨利愣了一瞬,随后回答:

“一趟三小银又五十铜币。”

听完亨利的回答后,爵士又沉默片刻,随后带人离开,并留下一句忠告:

“老实干活,走歪门邪道,只是自取灭亡。”

亨利不禁松了一口气,留在图书馆的那六年里,他没少在码头打工,所以才对脚夫的行情非常清楚。

望着对方离开的背影,亨利嘴角微勾。

那番良言,对于重新当上海盗的亨利来说,已经为时过晚。

不过这名爵士绝非泛泛之辈,从几句交谈之中,亨利便能够感受到此人身上散发的非凡气质。

此人出没在那条狗头舰边上,莫非,他就是忠犬休伯特·佩顿?

假设这是真相,那还真是个令人生畏的男人。

亨利收回心思,打算继续搜寻娜塔莉的踪迹。

码头上摩肩接踵,要在密集的人流中寻找一个身材瘦弱的小个子,实在不大容易。

如果娜塔莉跟随那条贸易船在骨髓港逗留了多日,她是否会跟当地的同龄人打成一片呢?

可能性很大,槽港上发生的事情就是个直接的例子。

于是,亨利决定找几个小孩打听一番。

忽然,亨利的目光扫到一群在木箱上坐着的人。

那几人一边拉闲散闷,一边剥着青山柑吃。

亨利猛然记起,青山柑,正是从槽港出口的特色物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