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西头涌出来一团朦胧的薄雾,薄雾中灯火辉煌,照着高高低低、胖胖瘦瘦的许多‘人影’迤逦而来。
走得近了,方才看得真切。
竟是一队全身泛着油油荧光的厉鬼。
赤的,蓝的,绿的,白的,高的,瘦的,独脚的,臃肿的,手脚折反的,脑袋抱在怀里的,独眼长在面门中心的……
奇形怪相,张牙舞爪,蹦爬蹿跳,鬼哭狼嚎。
立在前排观众席的姜澈看得真切,好似在看一场制作精美,细节考究的电影。
一个个为了节目效果,精心化妆,准备戏服,逼真好活儿!
姜澈跟着围观市民们一起鼓掌。
蓦地。
呼呼风声响起,身后小吃街在一片嗡嗡的震动中,坐着‘传送带’,隐没在了东边浓雾中。
同时,西边浓雾里,一阵冷冷夜风吹拂,高高低低的飞檐自浓雾中平移飘出,定神细看,是一条主街,两侧酒楼、布庄、茶楼的飞檐下,悬挂着白灯笼和风铃。
“叮铃铃……”
“钉玲玲……”
“钉铃铃……”
风铃摇动,浓雾散开。
上百只鬼物自浓雾中浮现,它们或高逾房梁,或头大如斗,或双头长颈,或头生胯下,与人类迥异,一看就不是正常生物。
此刻它们推着油锅,蒸笼,铜柱,老虎凳,分尸床等刑具,热热闹闹游上街来。
沸腾翻泡的油锅内,一个个鬼脑袋和一节节鬼肢翻滚。
热气腾腾的蒸笼里,密密麻麻的眼珠跳上跳下。
鲜血淋漓的分尸床上,一块块的肢体、肉块、脑袋、骨头在叠高高、钻火圈……
“好也!好也!”
观众们拍掌喝彩。
立在前排观众席的姜澈,却是忽然脊背冰凉,好似在深冬兜面接了一盆冰水。
他连忙猫着腰,缓缓往人群中退去……
一滴滴冷汗,从额头沁出,沿着鼻梁缓缓滑落鼻尖……
“这些观众就没发现不对劲?还是说……其实他们全都不是人?”
某种不详的猜想在心中浮现,姜澈全身热血一下子喷到头顶,又重重砸落脚底,通身不由发起冷来。
“我要逃出这里!可何处是生路?”
举目四顾,茫然失措。
此方仙道世界着实危险,山村孩子第一次到城市,不仅被厉鬼追赶,还撞入了群鬼聚集的市集。
如果它们发现我是生人,会不会露出凶戾的面目,冲过来追杀我?
姜澈隐在阴影里,面朝街道,一步步后退,终于靠到了店铺,想要溜进店铺,躲在建筑物里,却发现店铺有一层薄薄的墙,阻止了他的进入。
忽地。
一个手掌在他后背拍了拍。
姜澈一个激灵,猛然扭头,只见一个鸡皮鹤发的老人站在身后,拿一双黑漆漆眼睛打量姜澈。
这老人家太瘦了,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双颊布满网状皱纹,从腮部看,嘴里的牙齿恐怕早已掉光。
“后生,你怎么进来的?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老人家手掌似乎起了燎泡,皱着眉头仰看姜澈。
姜澈不解:“这是什么地方?”
“鬼域。”
听到鬼域两个字,姜澈通身发冷,抿着嘴唇,眼神警惕。
“别害怕,鬼分好坏,鬼域也分守序和邪恶,我们是不害人的阴灵。你瞧,我们只想在鬼域里开开心心生活而已。不过生人在鬼域里呆久了,也会大病一场,甚至丢掉性命。你要尽快出去。”
“原来如此,但是我应该怎么出去?出口在哪里?”
老人家摇头:“出口?出口已经封住了,因为有恶鬼来害我们!想走那儿必死无疑。你怎么进来的,就得怎么出去。”
姜澈想了想,在心念的引动下,白色云雾散开。
然而白色云雾,却没有再打开一条可供离开的裂缝。
姜澈:“……”完也,回去的路不通……
忽地。
凄厉的哭笑声从四面八方传出,只见长街的地面,似是被人砍开了几道伤口,腥臭呛鼻的鲜血箭射一两丈高,血液喷了一地,飞檐下的白灯笼被血液染成红色,发出鬼气森森的红光,翻着浪的鲜血,在街道上漫溢。
阴冷的雾气转瞬笼罩了整条街道。
“不好了!不好了!那只厉鬼又来了!”
“快跑!快跑!”
原本在表演的鬼物们丢盔弃甲,蒸笼也翻了,油锅也倒了,一根根骨头跳起来组装在一起,嘎吱嘎吱逃窜,市民们也纷纷推搡逃窜。
“后生!快跑!被厉鬼抓住,你十死无生!”
老人家吓得连滚带爬,往街道尽头跑去,虽然枯瘦的身体,却爆发出了不俗的速度。
姜澈瞥了瞥喷血的街道,一阵阵头皮发麻。
是库房的厉鬼追进来了?还是说另一只厉鬼?
姜澈迈开双腿,追上小老头:“老人家,厉鬼有什么弱点吗?”
“怕阳光。”
“怎么弄到阳光?”
“弄不到。鬼域从来不会有阳光。”
“那还有其它弱点吗?”
“没有了。”
姜澈:“……”
几句无用对话的功夫,泛着蓝光的女鬼进入到了鬼域。
“嘻嘻!你在这里!你在这里!”
它第一时间看到了姜澈,嚣笑着分开浓雾,扑向姜澈后心。
姜澈只感觉到一股阴冷,刺得他通体冰凉。
完也!这下要葬身鬼手了。
姜澈内心一片绝望。
“可恨!我刚受得了唯一箓骨‘掌中神国’,竟然就要死在厉鬼手中?不能!绝对不能!”
千钧一发之际,姜澈心中怒喝,猛地停下逃跑的脚步。
转身。
竖眉。
怒胆。
将掌中神国撑开,白色云雾涌出,在周身环绕。
阴风扑面,带起霜气,扑在姜澈眉峰,在眉梢上冻出一层薄霜。
“嘻嘻!抓到你了!抓到你了!”
女鬼面目愈加狰狞可怖,凄厉的哭笑声,带着令人发寒的冲击力,如雪山来的寒风,吹得姜澈通体发寒,脸上肌肉一片片失控抽动着。
只是眨眼间,女鬼便贴到了姜澈鼻尖。
姜澈怒而伸手,一手攥住女鬼弹出来的腥舌,另一只手掐向女鬼的脖子。
“是我抓到你了!”
姜澈恶向胆边生,白色云雾裹住女鬼,狠狠往怀里一扯!
“吞!给我吞!”
虽然神国还未开辟,但姜澈已经有了死斗的胆气。
先抓入神国,进入自己的主场,再论其它!
至于有可能存在危险,会被敌人从内部攻破,那都不是现在要考虑的事情。
他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我要跟你拼命!不是你死,就是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