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丘蓝所说,就在白以宸去清洗身子的这短短十几分钟里,镇长就招呼全镇的人把家里的桌子椅子搬了出来,且每家每户都至少带了一道菜到外边摆在桌子上,即便是平时最吝啬的人也把自己珍藏着的美酒饮料统统拿了出来,就等着白以宸过来一一品尝。
白以宸走到半路闻到香味,便三步并做两步跑起来,不一会就到了丰盛的餐桌前。镇长原本想过来为白以宸介绍一下镇上的特色美食,白以宸便已经抄起一只鸡腿啃了起来,他于是转头对居民们宣布:“今晚的宴会正式开始!”
白以宸总共吃过三次鸡腿。村里通常只有鱼吃,但也养了几只鸡用来生鸡蛋。有一次一只鸡不知怎么跳到屋檐上然后摔死了,村长便干脆亲自出马把这鸡处理干净烤熟了,然后分给村子里的小孩吃。还有两次是因为海捞的收获丰富,运货的大叔从海盐城里带了几只现成的油鸡腿回来,每次都分了白以宸一个。
看见五只鸡腿整齐地摆放在盘子里时,白以宸眼里简直容不下其他东西,一手一个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一边的丘蓝自然不会认为白以宸是没怎么吃过鸡腿,以为他只是特别爱吃这个,于是又去要了两个过来。
“洛宸小兄弟,因为那黑眼豹的缘故我们这里最近肉的储备量不足,要是不够我们再去准备些菜来。”白以宸在大快朵颐时,镇长则在一边有些难为情的样子,似乎认为这宴会办得还远远不够招待白以宸。
白以宸赶忙摇摇头,朝镇长竖起满是油的大拇指,用力咽下嘴里的肉说:“不要紧!已经够了。”
等白以宸吃饱喝足后,宴会仍然在继续,水泉镇的居民们似乎已经许久没有像现在这样放心吃喝玩乐的机会了,于是直到深夜音乐与歌声都久久不息。
坐在一棵树下乘凉时,白以宸注意到丘蓝也坐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发呆,于是起身拍拍屁股走了过去。
“丘蓝姐,你不去跟大家一起跳舞吗?”
水泉镇的音乐和舞蹈与青渔镇的截然不同,白以宸没法融入进去,便只能在一边坐着欣赏。反观丘蓝,明明今天刚刚死里逃生,脸上却看不见几分喜悦,明明是朝着宴会的方向看着的,眼中却空无一物。
“我……给大家惹了那么大的麻烦,让母亲也为我担心,不太好意思装作没事一样地过去,”丘蓝见白以宸来了,赶忙站起来,“你去跟他们一起玩吧,别管我了。”
白以宸显然不会把明显有心事的丘蓝一个人丢在这里,他摇摇头说:“我不会跳你们的舞,还是跟你一起在这边看吧。”
丘蓝没有说话了,两人默默地一起站了一会后,她忽然问:“你跟你父母关系好吗?”
白以宸一愣,没想到丘蓝忽然问自己这个问题。夜沧澜虽然一直很积极地为自己编撰身世,但就算是他也还没考虑如何回答这个问题。白以宸想了想后回答:“我从小没有父亲,但是我与母亲的关系很好。”
“原来是这样……对不起,”丘蓝说,“你的父亲……他怎么了?”
“他……在我出生前便生病去世了。”
主要是确实不知道自己的生父到底怎么样了,想太久又或许会被怀疑,白以宸便下意识地说了这句话出来。夜沧澜不知什么时候冒了出来,哈哈大笑了几声,让说完此话的白以宸显得有些窘迫。
不过白以宸显然多虑了,因为丘蓝根本没有在听自己的答案,意识到丘蓝或许是想要倾诉,他说道:“丘蓝姐,你有什么心事吗?”
丘蓝抿了一下嘴巴,抬头朝四处看了看后才说:“我……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母亲。”
母亲?白以宸抬起头,这才注意到不远处丘蓝的母亲也是坐在一边,一副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样子。
“你们吵架了吗?”白以宸问。
“我们关系一直不好,”丘蓝说,“我父亲是水泉镇土生土长的居民,而母亲是从内陆跟随商队来的。由于泉水的缘故,每年我们都会迎来一些慕名而来的商队。这次黑眼豹的事,我们本来就想着若是实在不行,就等着看那天会有商队来,内陆来的商队一般都有修炼者跟随,不怕我们周边的这些魔兽。”
“母亲当时还小,原本只是跟随父母来见世面的,却对父亲一见钟情,最后不顾父母的反对留在了这里。起初父亲并不是猎人,而是一个普通的农民,但在与母亲相恋后为了向我的外公和外婆证明自己有给母亲幸福的能力,于是改行做了猎人,渐渐成了镇上最富裕的一拨人,这才得到他们的祝福。”
“本来和母亲说好,等我出生后他便不做猎人了。可父亲怕无法维持现在的生活,便违背了诺言,还因此与母亲产生了隔阂。没想到等我长大了居然也想做猎人,母亲当时就和我翻脸,说如果我也要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情,那她就不认我这个女儿了。”
丘蓝撇过头继续说:“后来父亲好言相劝,母亲才忍耐下来。之后父亲便经常带我出去打猎,把他所学的一切都授予了我,他说,等我成为一个合格的猎人之后,他就会退休。”
“其实这就是我想要的,因为从小父母总是在争论一件事,那就是父亲到底什么时候退休不做猎人。母亲胆子小,而且深爱着的父亲,所以总是为他提心吊胆的。我觉得只要我成为猎人,父亲就不用做这份工作,他与母亲也没必要争吵了。”
丘蓝长叹一口气,双手紧抱住胳膊接着说:“结果父亲却意外去世了,母亲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像疯了一样,把家里的东西都砸了。她还打我,说早知道这样当初不来这个地方就好了,要是没有爱上我父亲就好了,要是没生下我就好了……我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回来还要被她劈头盖脸地骂,所以一气之下离开了家,住到了镇长家里。父亲走了,我和母亲是不可能和睦相处了,我便想着干脆想办法去给父亲报仇,若是成功了,母亲便能离开这里了,若是失败了,那就死了算了。”
听完事情的经过,白以宸才知道为什么丘蓝与她母亲在一起时态度那么僵硬,原来在今天丘蓝回来之前两人还处于闹僵的状态。
“伯母当时说得肯定是气话,虽然话说得确实过分了,但应该是你父亲的死对她打击太大了,”白以宸说,“你真正出事的时候她还是会关心你的。”
“我知道,这些我都明白,我知道她不可能真的恨我,我也没有真的恨她,可我就是没法坦然地面对她,”丘蓝揉揉头发说,“一直以来如果有父亲在,我们就能维持表面的和平,可现在……今后我还是会继续做猎人,她也会继续唠叨我,我没法想象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下去,想到这里我就觉得烦躁。”
情况远远比白以宸想象得复杂很多,他与自己的养母从未有理念上的冲突,说到底,自己还才十三岁,跟母亲的关系难以走到闹僵的地步。丘蓝这边却是进退两难的状况,一边是常年为父女俩担心已经心力憔悴的母亲,另一边是自己想从事的工作,确实是难以抉择。
怎么办才好呢?就算听丘蓝倾诉完,白以宸也想不出解决的办法,脑海里一片空白。
“我可能有个办法。”
白以宸一愣,这才想起夜沧澜也在听,可丘蓝在身边他不好开口询问夜沧澜,于是看着夜沧澜歪了歪脑袋,等待夜沧澜说出自己的方法。
“这小姑娘有修炼的天赋,应该最少能达到三阶的境界,虽然连入流都算不上,但在这里做猎人是绰绰有余了。”
白以宸的眼中流露出惊喜,他赶忙悄悄比划起来,想问夜沧澜自己该怎么做。
“你可以释放你的源力进入她的身体把她本源中的源力引导出来,这样做有些风险,算是强行感应,如果她没有修炼天赋那源力会直接在她体内失控,即便我确认她有修炼的天赋也不好说会有什么状态。如果她愿意承担这个风险你可以试试看。”
夜沧澜之前跟他说过,人生下来一般是感应不到自己的本源的,通常是在在人十岁左右时用唤源石来进行感应的。据说这唤源石是能刺激人的本源,使其与人产生链接的工具,若使用了唤源石也感应不到本源的,那便是完全没有修炼天赋。若是有的,也会通过本源的颜色、大小和光泽分为三六九等。
“丘蓝姐,我有一个主意,你要不要听听?”
“你说?”
白以宸深吸一口气后才说:“我可以用我的源力尝试帮你感应你的本源,看你是否有修炼的天赋。但这样做有风险,源力可能会在你的体内失控……如果你愿意尝试的话,我现在便能帮你试试。”
丘蓝呆呆地听着,半晌才抓住白以宸的胳膊重复了他的话:“真的吗?你能帮我成为修炼者?”
“只是有这个可能,而且有风险。”
白以宸再次强调了这件事伴随着的危险性,可转念一想,连死都不怕了的丘蓝怎么会害怕这个,丘蓝立刻点点头说:“没关系,你现在就帮我试试吧,我能承担任何风险。”
没想到丘蓝这么快答应自己,白以宸反而犹豫了,他看了眼丘蓝母亲的方向,随后说:“丘蓝姐,你还是去找你母亲问一声吧。”
“……我要是问了,她肯定不会同意。”丘蓝移开视线说。
白以宸沉默了,最后他下定了决定,对丘蓝说:“抱歉丘蓝姐,如果你不去征求你母亲的意见,我就不能帮你。”
本来以为丘蓝会生气,但她却意外地平静,思索了一会后便站起身,说自己马上回来。
白以宸目送丘蓝走向了母亲,两人平静地交流了一会,最后甚至紧紧拥抱了一下,两人分开后,丘蓝红着眼睛回到了他身边。
“伯母不答应吗?”白以宸见丘蓝的反应,以为是没有谈成。
“她同意了,”丘蓝坐下来说,“她说今后不管是我要做猎人还是其他的什么都会支持我。她还说,她对我了那么恶毒的、作为母亲而言绝对不能说出的话,无论下半生多么为我每天担惊受怕都是对她的惩罚。”
难怪丘蓝面色复杂,白以宸听完心中也感到五味杂陈,说不上母女俩现在是和好了还是没有。不过这终究是她们两人之间的事,白以宸现在能做的就是遵守刚才的诺言。
“既然伯母同意了,我们就去找一处安静的地方快点开始吧。”白以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