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扈三娘使女瓶儿疾跑进院,红了脸在屋外叫道:“祸事了,押司速去白佛山,我家小姐和你家夫人遇上恶霸调戏,被抢进山庄了!”
西门庆勃然大怒,问了经过。原来,白佛山距府城不过二里,潘金莲与扈三娘出东城前去游玩,不想却在半山被一恶霸拦路,出言下流调戏不说,干脆使手下用强绑了,直抢入山下一座山庄里去了。
使女垂泪道:“那山庄建在半山腰上,门匾叫‘白佛山庄’,押司快去相救。方才路上遇到祝家三兄弟并栾教头,他们打马先去了。”
西门庆又问恶霸长相,使女说得分明,萧让在一旁大叫:“押司,此人定是高衙内。”
西门庆点点头,略一沉思,让使女留下照顾萧让,取了青铜龙首面具塞入怀中,又唤过秦明时迁疾风般飞奔而去。
三人奔出东城门,已是天色将黑,行至一处三岔路口,远远望见白佛山,山腰处一处山庄灯火通明。
秦明问道:“主公,你为何不骑马也不提兵刃?只可惜我那狼牙棒留在阳谷了,不然杀将进去岂不痛快?”
时迁怪眼一翻,道:“夯货,主公是新进武解元,比武争雄那日多少双眼睛亲见,若是骑马提槊冲进去,就算救了主母,杀了高衙内,日后又该如何解释?”
秦明撇撇嘴,问道:“那该如何是好,难不成赤手空拳冲杀进去?”
西门庆道:“少时听我安排即可。”
忽地,一阵马蹄哒哒自白佛山上而来,三人躲在一株大树后,只见四人五马自山上冲下,在山前勒住马匹,正是祝家三兄弟和教头栾廷玉,四人各骑一马还带着一匹空马。
栾廷玉勒住马头,指着祝彪破口大骂:“你这软骨头,高衙内抢去你未婚妻扈三娘,你为何不救反逃?”
祝彪回嘴道:“师父,我祝家三兄弟又是送礼,又是苦练,好容易中了武举,若为一女子得罪当朝高太尉,岂不前程尽毁?”
祝龙在一旁道:“三弟说得有理,祝家庄两三万人,在高太尉眼中又值得什么?扈三娘不过是三弟未婚妻,没过门怎么能算祝家人?”
祝虎道:“师父,山庄前驻扎大队禁军,我三人哪里救得出扈三娘?”
栾廷玉气得手脚直抖,叫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自家妻小尚不敢救,这般束手束脚,我平日教你们三兄弟快意恩仇,这些话,你们都吃到狗肚子了不成?”
祝家三兄弟面红耳赤,相互耳语一番。
祝家老大祝龙,在马上向栾廷玉深施一礼,道:“师父,扈三娘受辱也罢,殒命也罢,全看她自己造化就是,与我祝家庄何干?祝家庄无论如何不敢得罪高太尉,惹出灭庄的祸端。”
祝彪道:“小徒回庄立即写下退婚书就是,扈三娘毕竟还未过门,岂可因一女子而与当朝一品高太尉为敌。”
栾廷玉瞠目结舌,喉头滚动,大喝一声:“懦夫,滚!”
祝家三兄弟也不争辩,留下那匹空马,道:“此马乃扈三娘坐骑,请师父交还。”说齐齐打马而去,也不回府城,看方向竟是连夜返回阳谷而去。
一轮明月升起,栾廷玉仰天长叹,夜色中拨马徘徊,竟不知向何处去。
西门庆自树后而出,赞道:“栾教头乃真英雄也!”
栾廷玉一惊,待看清是西门庆三人,抱拳道:“原来是押司当面。”他想来方才对话已被西门庆听去,遂道:“当真让押司耻笑了!哎,想来押司也是去解救潘家娘子?”
西门庆点点头,问道:“栾教头怎知掳去扈三娘与潘家娘子的是高衙内?”
栾廷玉道:“实不相瞒,前几日祝家兄弟前来东平府赶考时,路上曾高价收得一副苏轼书帖,此次武举中第后,又使了大笔银钱,想攀上高官意图谋个实职官差,谁知经人引荐,恰逢高太尉返乡,高太尉对书帖极为赞赏,愿意照拂祝家三兄弟前程。”
西门庆点点头,心道怪不得祝家三兄弟如此决绝,攀上高太尉,大好前程当前,一个未过门的未婚妻又值得什么?
栾廷玉又道:“方才我四人打马上山,巧遇高太尉出庄入城,看见仪仗,方知近来高太尉在白佛山庄暂住,祝家三兄弟哪里敢再闯庄救人,这才打马下山,再后来,押司应当都听见了,当真让人汗颜。”
西门庆问道:“栾教头可愿同往救人?”
栾廷玉也是豪杰之人,抱拳道:“扈三娘之父扈太公与我平日相交不薄,自当前往救人,只是那白佛山庄由大队禁军守卫,相救谈何容易?”
秦明瓮声瓮气喝道:“你若怕,便不去!”
栾廷玉喝道:“去便去,怕甚鸟?”
西门庆大笑,跳上空马,对秦明、时迁道:“上马!”
当下,四人双马,直奔白佛山庄而去。双马奔至半山腰白佛寺前,西门庆望见寺前韦陀菩萨,对秦明喝道:“你未带兵器,先取菩萨手中金刚降魔杵一用!”
秦明当即取了降魔杵,重量长短正好合手。
又行片刻,直到白佛山庄一箭之地,四人于一处山石后下马。
远远望去,只见山庄前大队禁军顶盔掼甲,牛油火炬照耀中不下百余人。
西门庆见山前只有一条丈余宽的山道,当下略一思索,分派栾廷玉和秦明盏茶后正面迎门冲杀,只管吸引火力就是,他与时迁却从后庄饶入暗自救人。
时迁似有所悟,问道:“主公,这是不是叫‘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西门庆撇了时迁一眼,又对栾廷玉和秦明道:“正面冲杀无需硬抗禁军,须谨记‘堵住山道,吸引兵马,敌退我进,敌退我扰’十六字!”
栾廷玉和秦明抱拳称诺。
西门庆与时迁也不择路,蹚着野草饶向庄后。
盏茶功夫转瞬即逝,秦栾二人翻身上马,一磕马腹,疾风般直冲正门。门前禁军还道谁家马匹受惊,领头统领大叫:“快快勒住马匹,否则格杀勿论!”
“嗖”的一声,统领叫声戛然而止,一支凿子箭透胸而过,他难以置信地盯着箭尾,轰然倒下。
凿子箭正是栾廷玉所射,二人拍马冲来。禁军大骇,举兵器相迎,口中大叫:“有人闯庄!”
秦明手舞降魔杵霍霍而来,风车般连砸带抡,真个是磕着死,碰着伤,众禁军哪里见过如此凶神?栾廷玉紧跟在秦明身后,一杆长枪指东刺西,挥出一片寒光,顷刻间撅死三四个禁军,余众鼠窜狼奔,四下躲避。
照壁后奔出一名校尉,大喝着收拢军士,骂道:“鼠辈安敢?”倒提大刀直冲栾廷玉而来,栾廷玉挺枪直上,与他斗五六合,卖个破绽,拨回马望山下小路便走。校尉大怒拍马赶将来。
栾廷玉把枪去了事环上带住,把马勒个定,左手拈起弓,右手去拔箭,拽满弓,扭过身躯一箭射去,正中校尉左肩。
校尉大叫一声回马便走,不想正遇上秦明,秦明当头一杵砸下,校尉死命举枪上挡,却哪里挡得住,只听“噗”的一声,枪杆折断,一颗好大人头直砸到脖腔里去。
只听得当当大锣齐响,大队禁军自庄中涌出,当先七八十名军士各持重盾戳地,摆出一个铜墙铁壁般的阵型来。
秦明哈哈大笑,指着盾阵对栾廷玉叫道:“你看这阵型,像不像龟壳?”
栾廷玉豪气顿生,叫道:“一只龟壳只能藏一只乌龟,但这山庄里却藏着大小两只乌龟,只可惜大乌龟不在!”
盾阵后,闪出一名游击将军,叫道:“你二人是何方贼寇,敢来硬冲高太尉山庄?”
秦明大叫:“我二人是你大爷爷,二爷爷!”
栾廷玉大笑,游击将军又高叫道:“你二人有种,且待我披挂,取你二人狗头!”
秦明与栾廷玉高叫:“你来,你来,等着你便是!”
二人与盾阵相持,盏茶工夫仍不见游击将军出列,秦明猛然想起西门庆“敌退我进,敌退我扰”的交代,急急向身后望去,影影绰绰有数十名禁军正在包抄二人后路。
前有盾阵,只能向后冲杀,二人高叫一声拨马回冲。
包抄禁军急急跳上山道,各挺刀枪迎上,哪知冲来的却是两尊凶神。二人如虎入狼群一般杵砸枪挑,所冲之处血如涌泉,直透重围,一溜马蹄奔出百余丈,这才勒住马匹,回身大叫:“放心,你大爷爷、二爷爷今日不走,只在此等着高贼便是。”
这一场杀,二人直透重围,前后杀死校尉一人,军士十几人。二人堵住白佛山庄正门,谁敢争锋?
殊不知,这二人在前门逞英豪,后院中,片刻后更是一番血雨腥风!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有诗曰:
两尊杀神立山前,多少禁军上西天。
世间自有公道在,且看曹郎英雄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