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陈年噩梦(二)

  • 林山宴
  • 吉风可
  • 2073字
  • 2025-02-26 13:40:41

烛火在发黄的卷宗上投下细密波纹,王天鸣的指甲几乎要在纸上掐出月牙印。仿佛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指腹划过上面记录的日期,她心中大惊,江寒竹,竟然在失踪暴毙前,来过占梦房?

十多年前的朱砂批注在眼前缓缓洇开:

【甲寅年冬月廿三雪】

海棠楼江寒竹来占。自述昨夜化蝶栖佛台,金翅鸟突袭折翼,坠入尘世暗巷。巷中腐气刺鼻,砖缝生满滑腻苔藓。忽闻闷雷般的脚步声自身后逼近,黑影轮廓边缘泛着诡异的青灰。转身欲逃时,剧痛自右肩炸开——那东西生生撕下块血肉。惊醒时冷汗浸透锦衾,肩头赫然现出暗紫色齿痕淤伤。

(余以朱砂批注:齿距二寸三分,非人非兽)

【甲寅年腊月晦日阴】

江寒竹踉跄复至,素白襦裙下隐见血痕。此番噩梦被困铁笼,寒风如剔骨刀自栅栏间灌入。黑影执玄铁鞭笞其身,鞭稍带倒刺,每落一记便扯下皮肉。待鸡鸣惊醒,周身遍布绽裂伤,最深者可见白骨。

(朱砂小字洇作血滴状:验伤属实,创口附着黑气)

目光滑落至此,天鸣猛地合上卷宗,喉头发紧。

那些描述与最近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异状严丝合缝——被追逐的窒息感、肩颈处的淤痕,怎么会这样呢?

她垂下眸,按下内种焦灼,文照一碗面还吃完,便被她差去找朱蓝山要卷宗,当初江寒竹如何死亡,凶手是谁,她今夜一定要知晓。

半柱香后,文照风尘仆仆地回来,将卷宗丢到天鸣跟前:

刑部卷宗·天启三年秋

海棠楼歌姬江寒竹暴毙于野外,仵作验尸呈“突发心疾而亡“。经查,案发当晚,楚砚声曾携银票前往海棠楼,欲为江寒竹赎身未果。据目击者称,二人发生争执。

【供词录】

楚砚声,字墨卿。初供拒不认罪,后改口江寒竹曾言“三十两黄金可买妾身自由“,却后知后觉,被其欺骗,为此痛心疾首,做出伤人之事。赴刑场前曾经高喊:书生亦有报国志,愿赴疆场,万死不辞!

.......

报国?!这楚砚声难不成还是个好学的人?杀了江寒竹与报国有何干系?

花魁之死当年闹得富尔镇满城风雨,结案卷宗却只有这么几行,蹊跷!楚砚声真是凶手吗?

此刻天鸣心中倒是无法认同,满是怀疑,心脏咚咚咚狂跳,极为不安。

文照房中的暖炉早熄了炭火,青砖地缝里凝着霜花。

天鸣睡不着,胡思乱想心绪不宁,在自己房中听着北风撕扯窗纸。

寅时初刻,天鸣再做坐不住了,裹紧夹棉的鸦青斗篷推开门。

残月照着积雪的巷子,她踩过新冻的冰棱往城西去——上一任占梦房的主事刘梦官,在卸任后就住在这里,刘宅门前的梅树虬枝上凝着霜花,枝桠却诡异地朝刑场方向扭曲,宛如冻僵的鬼爪。

门环叩响时震落簌簌雪尘,开门的妇人呵着白气,她是刘梦官的妻子。

天鸣瞥见院中石案摆着药盅,褐稠汁液表面结着冰膜,碗底沉着未化的碎雪。

妇人一开门,扫向天鸣的目光便满是探寻与警惕。

天鸣立即奉上大大的笑容:“婶儿,我是天鸣,几年前,我来接过占梦房的钥匙,是占梦房现任梦官儿。“

自刘梦官因病卸任后,富尔镇好些年没有出过梦官,虚职一直空着,待天鸣及笄,占梦房才有了新主人。

听闻天鸣如此说,妇人面色陡然凌厉起来,“这么早,有事儿?”

“我来探病的。”

尽管中依然狐疑,那妇人还是侧身让王天鸣进了门:“他如今的样子,有什么好看的,唉……”

王天鸣跟着妇人穿过庭院,寒风呼啸着刮过,吹得院中的枯树枝丫沙沙作响。路过石案时,她忍不住又看了眼那药盅。

还未踏入屋内,一阵歇斯底里的咆哮声便传了出来:“别过来!都别过来!那些梦……都是噩梦!”

王天鸣心头一紧,加快了脚步。

屋内,刘梦官披头散发,眼神惊恐地蜷缩在角落,身上的衣衫破旧不堪,仿佛被人撕扯过一般。他的头发凌乱地散落在脸上,遮挡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见他那布满血丝的眼睛,正慌乱地四处张望,像是在躲避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刘梦官!”王天鸣轻声呼唤,试图让他镇定下来。

刘梦官听到声音,猛地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王天鸣,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怪物。“是你!是你带来的!那些噩梦都是因为你!”

他挣扎着起身,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像是要驱赶王天鸣。

天鸣一脸茫然,妇人无奈地叹了口气,“自从他从占梦房回来,癫症越来越重,现在变成这样了……我们请了好多大夫,都治不好。”

天鸣拧着眉头,看到刘梦官身后的墙壁上,露出密密麻麻的刻痕——全是“楚砚声“三字的反写。

刘梦官似是对王天鸣的目光有所感应,原本涣散的眼神瞬间聚焦,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只见他踉跄着起身,“扑通”一声重重跪在地上,双手伏地,对着天鸣一下下磕头,每一下都似用尽全身力气。

他带着哭腔恳求:“您一定要救救砚声啊!求求您了,只有您能救他了!”

天鸣的目光轻轻扫过妇人。

只见“砚声”二字仿佛一道锐利的剑刃,直直刺进妇人心底。

她的眼眸瞬间睁大,原本压抑着的悲痛如决堤洪水夺眶而出。而后缓缓屈膝跪地,伸手紧紧扶住刘梦官:“我都说了,哥哥早就不在了,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记住啊。”

哥哥......天鸣微微侧眸,心中默念这两个字,审视般地看着妇人。

只见她将额头抵在刘梦官冰凉的手背上,“十四年了...整整十四年了...当年没人能救他,现在更是没有!你醒醒吧!“

刘梦官浑浊的眼珠突然暴睁,猛地推开妇人:“不会的!不会的!我求了人的...那位林大人...从京城来的大人物...他答应过的...他答应过会救砚声的...”

林大人?

王天鸣挑起一根眉毛,插言道:“您说的林大人,难不成叫林清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