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牛角既死,皇甫坚寿当机立断,通知自己的伏兵,准备对前往定陶的流寇动手。
而王当和李大目,自然难以抵挡攻势。
此番趁敌不备,而张牛角却并没有做出预案,孙坚带领的伏兵突下杀手,短短半日,就歼敌人一千二百余人,剩下的活口也都沦为了俘虏。
孙坚和纪灵都觉得这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张牛角身死,只怕整个黑山贼都会作鸟兽散,但皇甫坚寿不以为然。
黑山贼的张牛角,他是来到这方时空才听闻的名字,而黑山贼张燕,才是黑山贼的巅峰代表。
“褚飞燕必然重新统领黑山贼,此人不除,黑山贼只会愈发凶顽。”
皇甫坚寿的论断让众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在他们看来,黑山贼既然秉承黄天的理念,所有的荣耀都系在张牛角这个黄巾八使之一的身上,而这种模式,必然在张牛角身陨之后,陷入分崩离析,才是正途。
孙坚,纪灵,李儒都是不信。
他们都觉得,既然张牛角头颅在手,呈上去换取功劳,然后顺利入洛便是。
皇甫坚寿笑了笑,没多解释。
张牛角一死,人头入洛,他进入朝堂,这是不可阻挡的趋势。
饶是关东士人有再多的心思,在此番他连续平定三贼的功劳下,也只能给他让步。
……
十一月,随着皇甫坚寿的使者呈上了功劳簿,刘宏顿时龙颜大悦,不再犹豫,干脆利落的发出了诏令。
司隶校尉部的司隶校尉一职,也终于落在了皇甫坚寿的头上。
皇甫嵩此时人在洛中,当他听到司隶校尉一职切切实实落在了自家嫡子的头上,内心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前些时日上位让他在西园的单独奏对,让他至今记忆犹新。
那时候满朝文武,大多都是攻讦皇甫坚寿骄狂无度,目中无人的,他一度感觉自家孩儿随时有杀身之祸,此时此刻,尘埃落定。
皇甫嵩只觉得如履薄冰的状态,终于结束了。
此时此刻,皇甫家这个大汉朝廷的新贵,再度来到了他们权势的巅峰!
一门双侯,一门双将!
更是执掌司隶,得上位恩宠!
“皇甫氏,皇甫坚寿,我兄弟。”
济南国国相曹孟德听闻消息,满脸的得意。
“边地莽夫,粗鄙之人,竟然也能恩宠如此吗?”
这是长水校尉袁术,袁公路。
……
总之,当皇甫坚寿带着大军从冀州返回的时候,他的名声,皇甫家的名号,又一次占据了整个司隶,整个洛阳的热搜。
十一月的司隶,是天寒地冻的。
马令君早就执掌了皇甫坚寿的财政,早早的在洛阳里,购置了一处私宅。
这些天天光不是太好,但好在今日,是个难得的晴天。
一阵风吹过来,虽然有些寒冷,但马令君今儿心情舒畅,竟然也不觉得厌烦。
昨天宫里来了人,除了一些皇家给的赏物之外,还有新的官服,仪仗。
司隶校尉这个职位,非同小可,很明显自家的夫君得了恩宠,此时就连上门问询走动的人物,都开始多了起来。
哪怕是并不怎么熟稔的亲戚,居然也开始攀附交情。
“夫人,这是您表妹的书信。”陪嫁的大丫头还有几分童真,穿着一身素衣,这些天跟在马令君的身后,操持卫将军府的事务。
她收纳了一种信件,此时正老老实实的跟在马令君身后禀告。
“哪个表妹?”马令君并不在意,马家家大业大,人丁众多,朝廷里说得上名号的家族,他们都有姻亲,此时来和她打交道,也需要根据亲疏远近,来做出判断才是。
“泰山羊家的。”
马令君本来是不打算亲自回复这些偏远亲戚的信件的。
但泰山羊家,显然不在此列。
羊家累世有两千石以上的官员,本身就是极其辉煌低调的家族。(羊祜的家族)
光是此时洛中的要职,太常卿,就是羊家人。
一听闻是这个羊家来的书信,马令君倒是来了兴趣。
“羊家妹子也要给他们家族说情么?”
这些天给她来信的,多是想要在皇甫坚寿的将军府中求个一官半职,但马令君早就打听过这些人的才干,都是些臭鱼烂虾,让她压根都看不上眼,更是不愿吹枕边风。
可羊家,哪怕是旁系的子弟,也绝不在此中行列。
马令君出身马家,自然清楚如今的朝廷,有的人是一辈子熬不到出头之日,没有合适的官职允他,而有的人,是达官显贵也请他不动,只要肯出山,有的是官做。
羊家子弟,就是其中的后者。
陪嫁的大丫头显然知道轻重,羊家的书信不是她能拆开看的,她认真的回忆了一下那日来信的场景,老老实实的说道。
“只怕不是,我看那送信的人有些趾高气扬,不像是来求官的。”
“不像是求官的?”
这让马令君来了兴趣,她三两下拆开信封,片刻后脸色铁青。
她看了眼有些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大丫头,没好气的说道。
“羊家妹子见不得我好,来信嘲讽我呢……”
马令君说罢,定定的叹了口气,望着自己精心摆弄的庭院,心头有一丝阴霾。
此时此刻,整个洛中,除了偶尔有人家在庭院中栽培梅花,早就没有了风景。
整洁而又光秃秃的庭院,像极了皇甫家在世家大族中的风评。
当初她有些不情愿嫁给皇甫坚寿,不就是因为皇甫家这些年才逐渐发迹,在整个世家大族的圈子之中,属于暴发户,没有什么底蕴么……
虽然此时没有九品中正,没有品评家族门第的等级。
可同样是世家大族,每个人心中都清楚地知道彼此属于什么圈层,属于什么阶级。
羊家,马家,都是低调奢华,显贵了数代的大族。
本来她马令君是有可能要嫁给羊家嫡子的。
只不过皇甫家横空出世,皇甫嵩和皇甫坚寿,短短的一年半载,就跨入了名垂天下的地步,这才使得皇甫嵩的婶娘(皇甫规之妻),一手推动了两家的联姻。
羊家妹子本来在洛中久住,曾经也是和马令君极为要好的闺中密友。
两家极有可能亲上加亲,此时分道扬镳,又见得皇甫坚寿愈发显贵,这才有了书信一事。
“羊家姐姐这是在酸呢。”大丫头一本正经,小脸上都是认真。
“她有什么可酸的?”
马令君心中清楚,羊家妹子虽然年少,但心思却是个极为坚定的。
当初她就一门心思要嫁给一个大英雄,大豪杰。
现在这份书信嘛,明里都在说自家夫君的功劳,可实际上暗戳戳的在夸赞她自家的两个兄长……
她哪里有酸的意味,分明就是说皇甫家根基太浅,根本算不得良人!
大丫头却是老实,嘿嘿一笑。
“将军文成武就,我看娘子才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羊家姐姐只怕是寻不到这般好的夫君!”
马令君白了一眼:“汝早晚进他的房,自然向着他。”
听到马令君的话,大丫头红了红脸,却没有继续嘴硬。
马令君心事重重的,羊家妹子的书信,远不止这么简单。
羊家这一代,和皇甫坚寿同年纪的,有三位公子。
长子羊衜,次子羊秘,幼子羊耽。
此三人都是一世之杰,只不过羊家大本营在青州,素来与洛中子弟来往稀疏,并不为洛中士人所知。
如今羊家妹子书信中提及,他的几个兄弟都有出来做官的想法,这哪里是特意给他通知,在女人的世界中,羊家妹子的书信,没有恭喜,没有祝贺,分明就是一份赤裸裸的战书。
几年不见,曾经跟在自己屁股后面一同玩耍的小妹妹,如今也长大成人,锋芒毕露了。
洛阳这地方,面积不大,但却是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
嫁为人妇,短短的半载,马令君就清楚的知道,自家夫君,早就是许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虽然还没有到想尽一切办法除掉的地步,但早在皇甫坚寿发兵之前,马令君就知道,多的是不想让皇甫坚寿入驻洛阳的人物。
可自家夫君,早就明明白白的告诉过她,这洛阳,是一定要来的。
洛阳虽小,却是天下精要。
羊家素来以著书治经为要,此番公然派出两个子弟入洛,又赶上自家夫君回家的档口,这要是巧合,那马令君也枉费她马家嫡女的身份了!
分明就是冲着自家夫君来的!
而且,也绝不止羊家子弟!
想到这里,马令君摊开了纸张,让大丫头给她研墨,一份书信已经缓缓落笔。
……
皇甫坚寿是带着军队回师的。
马令君的书信很快就到了他的手上。
羊家的这一带,他不熟。
但他知道,大名鼎鼎的羊祜,主导了西陵之战,并且遗策灭吴的猛人,就是羊衜的儿子。
他不怀疑自家娘子的讯息,马令君不是普通没有见识的妇人,既然专门来了书信给自己提醒,只怕洛中那些讨厌自己的家伙,早就开始给自己准备一份大礼。
羊家的当代士子,只不过是其中的小小配菜,绝对还有更加重量级的人物。
但皇甫坚寿却只觉得一种兴奋。
如果只是在战场上砍人,皇甫坚寿自忖当代的世家大族之中,绝对无人能出他之右。
就算各地的豪门游侠儿,想要和他比肩,也鲜有胜者。
他这个卫将军,可不是父亲的荫蔽,也不是朝廷的恩德,那是他一刀一枪,让刘宏和关东士人们,不得不捏着鼻子给他的!
现在,他已经站在了武功的成就上,就要入驻帝国的心脏,和这些士人们,开始新一轮的斗争。
想想,就让人满怀期待!
孙坚,纪灵等人一脸的疑惑,自家将军收到一封书信后,怎得心情忽然变得无比的畅快,莫非是洛中传来什么好消息不成?
可是昨天他们私下里互相沟通,李文优可是一本正经的告诉他们,洛中那是水火之地,自家将军,更是边地仇敌。
他们也是认可的!
否则以他们剿灭震动京畿的韩文约的功勋,怎么都不应该再被扔出来剿匪!
李儒暂时没有说话,他赶忙去整理来自洛中的其他信件。
贾文和,皇甫郦一直和他们保持着通讯。
朝堂上,现在是大将军何进一家独大,党人虽然解除了党锢,但所有人的党人,隐隐以何进为尊。(党人即士人)
这其实也不意外,自打之前党锢之祸屡屡频发,党人的领袖连续遭重,党人们虽然保持着充足的力量,但此时他们已经在刘宏的压力下,被动的去除了党人领袖的位置,转而和亲近党人的何进,勾结在了一起。
而何进,身为大将军,外戚,一直在和关东士人无限靠拢。
这是他从数年前就开始的。
如今整个大将军府的幕僚,几乎都是关东士人的班底,当初韩遂以“九曲黄河”的名号入洛,何进也仅仅是做出了千金买马骨的动作,并没有真心实意的邀请韩遂,这才有了韩文约后续的叛乱。
而随着皇甫嵩以车骑将军的身份入洛,天然的被大将军压制在麾下的时候,何进不仅没有表现出对皇甫嵩的拉拢,反而是爱答不理,显然已经明确的做出了政治上的表态。
而此前在羌乱中,表现亮眼的盖勋,傅燮,也都在何进的示意下,没有得到官职上的升迁。
何进的心思,已经比未来的司马昭之心,更加显著。
当然,何进本身就是南阳人,先天处于中原腹地,对边地人物的忽视,乃是从娘根里带来的。
而他身为大将军,即便在蛾贼动乱和凉州羌乱的期间都负责京畿守卫,可实际上没有丝毫的带兵经验,也不清楚外将的重要,只觉得自己身为大将军,大权在握,其他武夫就先天应该臣服于他才是。
何进的败亡,不是没有原因的。
他一个南阳的屠户,即便有着外戚的身份,即便他以“诚”待人,愿意把权力分享。
可洛中的士族领袖,又怎么会真的看得起一个屠户呢?
所谓的外戚,不过是皇权的一种延伸罢了。
而世家大族在这方时空,已经和皇权博弈了许久。
天下的权力共一石,皇权多些,士族们就要少些。
“这天下,到底是不属于黎民百姓的啊。”
皇甫坚寿骑在马上,遥望洛阳,心中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