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虚像与心相

暗沉夜幕铺满窗框,若是将头探出窗框,便能看到楼下那斑斓的车流。远处的楼宇灯火斑斓,天空中几乎不见亮星。

现在的时间,是凌晨十二点整。

庄吾坐在书桌前,面朝卧室内。方才,白苓一如既往地自墙角阴影中出现,在确认了庄吾在屋内后,她便并不见外地坐在了他的床上。

黑色长发的少女晃着小腿,看上去似乎颇为随意,但那对琥珀色眸子却直直地盯着庄吾。

庄吾知道她要问什么。

“你在白天所想要知道的事情,”他伸出手,将空无一物的手掌摊开,“简单来说,原因在于这个。”

白苓眨眨眼,正欲出声询问,却看到某件事物自他的手心浮现而出:外表面颇为光滑,近乎能倒映出人的面孔的银白色手提箱。

“关于这件物品的来历,暂时还不能将详细情况告诉你。”

在说完这句话后,庄吾特意侧移目光,用以确认白苓的面部神色——后者面色如常,于是他继续说道,“但是,关于这件物品本身的特性,姑且可以简要说明。”

“这一银色手提箱的外观,”庄吾举起手提箱,后者在他的手中逐渐变化外形,“只是它干涉现实,从而产生的虚像。但实际上,它可以是任何东西。”

当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时,手中原先的手提箱已然杳然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支银色的钢笔。

目睹这一切的白苓怔了怔,而后皱起眉头:方才,在这一变化的过程中,她没感应到任何特殊能量的波动。

这一改变的过程,既不是通过魔力重塑外形,也并非通过某种内置的微小结构单元来重置外观,仅仅只是毫无征兆地改变了外表——至于由手提箱转变为钢笔的过程中所损失的质量,没人知道它们去了哪里。

倏地,白苓想到了庄吾曾经在过去对她所说的某件事。

见白苓的神色发生了变化,庄吾点了点头,“或许你已经大致猜到了。”

“这种物质......不,应当说这件事物,它的本质与我的能力颇为相似。”庄吾说道,“我可以通过自己的能力来直接干涉现实——这件东西也可以。”

OG73-63,或者说,奇点金属,其实质并非金属,甚至谈不上是一种物质,若是想要准确描述其实质,或许用“现象”一词更加合适:它的本质是某种发生在唯物世界临侧的现象,其在唯物世界的任何形态都不够过只是某种似是似非的投影。

“即使我们对它的原理一无所知,但是仍可以通过操作黑箱的方式来使用它。”当时,墨翎就是如此对他解释。

当庄吾将这一内容转述给白苓时,后者眨眨眼,而后问出了一个理所当然的问题,“那你怎么操纵它?”

沉默片刻后,庄吾简明扼要地回答道:“它会自发地吸收我的能力,一直到达到某种界限为止。”

他想到了先前的经历:在第一次将冻气注入手提箱后,他自身的能力就在被不断抽取,直至近乎濒临他的极限时方才终止——他甚至忘记了,自己是怎么自墨翎的实验场地走回篝火前的。

尽管在那之后,他的能力慢慢恢复到了正常的水准,但那种近乎难以用常识衡量的能力汲取仍旧让他的灵魂极其疲惫,以至于会在今天白天被白苓看出端倪。

“如果仅仅从功能来进行描述......”庄吾斟酌着语言,“那么,或许用‘放大装置’来描述它会颇为恰当。”

在通过某种方式感知并接触OG73-63后,他能显著地感受到,自己的能力藉由其被进一步放大了。倘若将之前他对现实的干涉能力比作五,那么藉由OG73-63,他对于现实的干涉能力便可以达到十——甚至更高。

“唔......我大致明白了,”白苓轻点下巴,“你的意思是,你通过某种方式得到了能够增强自身能力的放大装置,但是这种装置会在使用之前抽取你的能力,所以才导致你非常疲惫——是这样吗?”

“是。”庄吾点头回答道。

“原来如此,”白苓点了点头。

“——看来庄同学是完全没有明白啊。”

少女口中的话太过突兀,以至于将庄吾正欲说出口的话挤了回去。

他看到白苓抬起手,白皙指尖用力点了点他的额头,“你还记得,你上次找我‘祛暗’,是什么时候吗。”

“不是我对你进行的‘摄暗’,而是你自身所需要的‘祛暗。’”白苓一字一顿地说道,“庄同学,别告诉我,你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庄吾沉默了数秒,而后回答道:“如果没记错的话,上次的‘祛暗’应该在三个星期前......的确,按照正常时间,早在一周前,就应该来找你进行‘祛暗’。”

就仿佛没听到他的回答一般,白苓将面孔贴近庄吾,已然染作漆黑的双眸清晰地倒映出后者的面容。

“你得知道,即使是放在我见过的众多人中,你体内所盘踞的‘暗’也是难以想象的。”

“——倒不如说,一个人的内心淤积着如此恐怖数量的‘暗’,能够维持精神状态的正常都堪称奇迹。”

庄吾移开视线,他知道白苓是什么意思。

在这个世界,有着如他一般能力的人普遍被称为觉醒者。这种人极其稀少,所掌握的能力也千奇百怪,但尽管如此,他们却有着一个共性:

所有觉醒者的能力,都在极为酷烈的情感冲击中诞生,并且其能力与诞生时的情景息息相关。

——而这种酷烈的情感刺激,往往来源于过往惨烈的精神创伤。

愈是强大的觉醒者,受到过往精神创伤的影响就愈大,甚至其能力会反过来加重精神创伤的影响。

因此,近乎所有的觉醒者相都有着不同程度的精神问题。

而据她所知,不论是被称为“冬寂”的庄吾,还是他那代号为“昼明”的姐姐,都是觉醒者。

“你应该知道,哪怕是在觉醒者中,你也是极其特别的:能够在这个年纪成为‘冬寂’这件事,本身就说明了你那常人难以企及的潜力。”

漆黑尘砾自空中浮现,将黑发青年的身躯逐渐包裹,后者只是叹了口气,并未有更多反应。

“换句话说,你精神失控的风险比任何人都要高,一旦淤积的‘暗’达到某个阈值……”

庄吾打断了她的话,“我明白。”

“……你自己不是也清楚这一点吗,庄同学?”当漆黑的尘砾将庄吾的脖颈也覆盖时,白苓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不论是作为同伴,还是作为共犯,我都不希望看到你被这些‘暗’压垮。”

庄吾沉默了片刻。“......我明白。”

“那么,我要开始进行‘祛暗’了。”白苓深吸一口气,面对着被漆黑尘砾包裹的青年如此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