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已过,镇子上的鸡也早就叫过几轮,将夜间的镇子从沉睡之中唤醒,
但周遭仍旧笼罩着黑暗。
并非是如同夜晚那般的深邃,而是一种视线传出去后仿佛缓慢被吞噬的色泽。
整个世界都似乎在应和这个深沉的色调,变得单一,变得沉寂。
黄霄凝神,能从周遭听出一种单调的声音,像是鸡鸣,却格外低沉,细密地从各个方向传来。
镇子上的家家户户的门前都挂上了被制作成雄鸡形状的油灯,灯芯燃烧之下不断空气震颤,发出单一却不刺耳的声音。
黄霄在院中仰头,能够从漆黑一团的天空中分辨出太阳的大致轮廓,
那是一个淹没在黑暗中,却仍然能够散发出部分微弱光亮,并将它们传递到黄霄眼中的圆形天体。
只够黄霄看清身前几丈远。
“铜炉鸡灯……”
黄霄感慨一般自言自语,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黑雾】这种独属于这个世界的奇特天相。
眼前飘过极其微小的深黑色颗粒飘散在空中,组成了眼前的黑雾,
一如正常的雾霾。
除了颜色。
黄霄细微感受了片刻,确定笼罩了整个世界的黑雾对自己没什么危害。
只不过看上去确实令人不安。
在前身记忆中,这个每三个月就会到来一次的时间节点,大多数人都更倾向于待在家里。
至于生活物资用品大多数都在黑雾来临前都已经准备好,只有少部分没有存粮没有钱财的或者碰上比较重要之事,才会外出。
似乎是害怕邪祟。
除了邪祟异怪,山上的野兽也会反常地下山来,平日里被它们视为禁区的村庄镇子也有可能遭到它们袭击。
在河弧镇之前的时间里这种情况早就已经出现过不止一次。
没有人知道黑雾从哪里来,又为什么这么规律,但所有人都已经习惯了其存在。
当黑雾降临时,
往往便是河弧镇戒备最严格的时候。
黄霄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逐渐接受习惯黑雾的存在,运转起了血火经。
有血气打底,血火内力的转换生成格外顺利。
其间黄霄的几次运用更是提高了血火经的熟练度,基本能达到精通地步。
虽然仍然身处纳气,却已经能够开始尝试冲脉。
“呼……”
黄霄收功站立,仔细感受着逐渐壮大的血气内力,心满意足。
只不过五感似乎被弥漫的黑雾影响到,导致对环境的感知被稍微削弱,连之前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让黄霄意外的是,来自【通幽】的那种模糊的感知却没有受到影响。
感受完自身的变化,黄霄最大程度伸展身体,直到彻底放松。
保持着放松的姿态,黄霄提着割来的两斤肉,出了门。
这肉是他昨晚在镇子西边不远处割来的。
很幸运肉贩正好去看了斗会,晚上没有歇息,他心血来潮路过,看院里亮着灯,本来是找上门碰碰运气。
没想到肉贩认出了他是台上的师傅,硬是不愿意收钱。
如果是今天再去,很有可能便要吃闭门羹了。
最后还是他强硬要求下肉贩才收了钱,做了次正当买卖。
镇子上不远处,
一家很普通人家很标准的房型中,客厅里一位略微上了年纪的妇人站在边上,正在指着家里的男主人唠叨。
中年男人坐在凳子上,看着飘摇烛火愁容不展,只是默默地听着。
“你说你,不是慈悲命,发那慈悲心,咱们家里有多阔绰才供得起你这么霍霍?你上赶着三番两回送粮。你能供他粮食,还能包他过会不成?那黄阿石都是要死的人了,你掂量了那么久,怎么这次就没好好想想,那么任性……”
张秋贵任凭媳妇抱怨,早就习惯了。
可听到一半,他突然扭过头来瞪回去。
“我都快掂量了一辈子,怎么就不能这么任性一回?”
“阿石从小里孤僻,张不开嘴说话,半道里他爹又死了。前头我不敢落人闲话,没管他。可这么长时间,留下那么些东西早就吃空了。难不成后头还能看着他饿死?你忍心?”
“再说了,就送那么点粮食,前两天阿石还送了肉过来,你倒是不说。”
高兰不说话了。
她自然也是不忍心的,可年年岁岁过来,她早就精细习惯了,这赔本的买卖,她没法让自己干看着。
他们儿子从旁边跑了过来,只有张秋贵半身多高,听见了声音好奇地问:“爹,哑巴哥是不是死了?”
张秋贵吹胡子瞪眼地看着自己儿子,抬手作势要打:“谁给你说的?镇子上都没人提这事,你在这瞎胡说什么?”
高兰见状拦在了张秋贵前头。
而张谦就趁机躲到了他娘后头,探出头看着发脾气的爹有点畏惧。
“去吧,自己玩一会。”高兰不满他的态度,转过头轻拍了一下八岁孩子的后背,“小孩子本来就是要慢慢教的,谁会像你这样?”
“你说归说,对着小谦动什么脾气?他才刚九岁大,你舍得打?”
张秋贵一拍桌子:“我舍不得打,他可舍得乱说!万一哪天因为一句话被人惦记,出了什么事,我还能打得到他吗?”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不断扯着鸡零狗碎。
黑雾来了,没法子出去,闲谈便成了他们最好的消遣。
很快,在院子里玩耍的张谦跑回来,到了张秋贵的身边大叫着:“爹,哑巴哥来了!又拿了肉来!”
张秋贵一愣,随即便是喜上眉梢。
“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这孩子我就知道有能耐!”张秋贵也温和拍了拍孩子,跟刚才训斥之时判若两人。
高兰也是狐疑地看着张谦。
“你不会拿你爹娘寻开心吧?”
走上台子的普通人,谁家还能完完整整地回来?
不会是自己孩子刚才被训了,转一圈回来找夫妻俩逗乐子?
本还带着怀疑,刚刚走出门,却看见黄霄已经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温暖的笑容。
“张叔,婶子,这两天多劳烦你们牵挂,我没事。”
黄霄拿出提着的上好五花,等着被高兰接过放在了盆里,张秋贵把他带到桌子边坐下。
“好小子,真有能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