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昌和走前探着身子往屋里瞟了一眼,
这动作被黄霄看得真切。
黄霄也不敢确定陈昌和究竟有没有看到什么东西,他不敢赌。
村里是严禁私自拜神的,甚至这在整个乾国都是禁忌。
乾国皇帝曾经下令,
若有未经官府批准私自拜奉荒庙野神者等同供养邪祟处理。
无论在哪这都是大事,但凡稍微追究些就有杀身之祸。
如果陈昌和把他看到的上报,黄霄到时候恐怕是连全尸都留不下。
可黄霄此刻却不是很慌乱,他已经想好了办法。
“陈昌和这种人,贪婪多疑,私心难灭,就算真看到了什么,多半也不会第一时间上报,反而会很大可能趁着这个机会来找我勒索……”
更不用说陈昌和还没看到仔细,不然走的时候就不会那么平静。
最多起了疑心,另找时间来探查。
黄霄一声轻笑。
既然如此,他便还有时间处理。
反正神像最有价值的东西已经在他脑海中,没人知道。
剩下的东西大不了到山上埋了便是。
虽然黄霄不确定目前这世界上是否有人能够探查,
但仅仅镇上这些人显然是不够看的。
如若不然,阴神神像也不会到他手里。
戌时一过,巡夜更夫喊过二更片刻,黄霄扛着铁锨,将泥像香炉包进破布,趁着夜下无人偷偷朝着山上跑去。
除了一更,更夫都是不敲锣的。
而村镇中众人对夜晚外出都忌讳莫深,大多早早休息,这个时间清醒的人都没有几个,更不要说街上闲逛者。
对住在镇上边角的黄霄来说,这无疑是最合适行动的时间。
河弧镇在砚河拐角处建立镇子而得名,这河不算小,甚至日常还能捕些鱼,对比其他村子发展有着点得天独厚的优势,只是周边的山丘却稍远些。
哪怕最近的七条山,也有数里。
晴天的夜晚,月亮的光很耀眼,有些时候甚至比阴天的白昼看得还清楚。
只有山里林子里月光才会被遮挡,显得底下昏黑。
黄霄沿着小路一路摸过来,平静无比。
直到小路痕迹完全消失,又谨慎地往前走了些距离,才在半坡选好位置把泥像埋进去。
做完这一切,黄霄满意拍拍手扭头沿着小路回去。
只是,
黄霄刚离开不久,一个人影便鬼鬼祟祟摸到他刚刚停留的位置。
还没进到林子里的他正犯嘀咕。
“刚才黄哑巴是来这里了么?应该没看错。还特地挑了半夜出来到山上,哼,我就知道他家里有些东西。
等到我找出来,到时候谁还敢说我是个泼皮?谁不得称呼我一声大师傅?到时候说不定镇上那李老头家大闺女也能瞧得上我,嘿嘿……”
借着月光,那人猥琐的三角眼一览无余,正是刚去过黄霄家的陈昌和,此刻跟在他后面居然一路到了这里。
陈泼皮正幻想着拿到宝物日后怎样受人尊敬,冷不丁回神看到前头漆黑的林子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
“再往里头去点听说有不少脏东西,要不是因为黄哑巴,我死也不会来这里。还是赶紧把东西挖出来,省的夜长梦多。”
河弧镇周边的山可不是什么宝地,相反,这里甚至可以说是险象环生,有不少人进去就没再回来,平日里哪怕是采药砍柴都没人敢靠近。
若有人为了逃避斗会从山上逃离,无异于自寻死路,还不如老实参加斗会活下来的机会大点。
陈泼皮只觉得远处就好像有什么脏东西看着自己似得,腿脚都难免有些发软。
但想到自己幻想的生活,一咬牙朝着漆黑的林子里头迈了步子。
“找到了!”
陈昌和点起了随身的火折子,沿着地上仔细搜索,不多时就凑着火光找到地上一处翻动过的痕迹。
没等他扒开顶上的浮土,
一阵轻风吹过树林里,不惊片叶,唯独吹得陈泼皮有些犯困。
传言人有三把火,位于头顶两肩,跟人的身家性命、阳气挂钩。
越是阳气旺盛之人这三团火便越旺盛,甚至能灼伤鬼物。
但如果这三团火极其微弱或者干脆灭了,就会意识模糊低沉,很轻易便会撞邪。
视线之外,原本陈昌和头顶、肩膀处正凭空烧着三团细小火苗。
但此刻陈昌和早被酒气掏空的身子哪有什么旺盛阳气?
伴着阴风吹过,三团火苗猛地晃动起来,近乎被吹灭。
一把铁锹从身后探出,一记猛砸拍在陈泼皮后脑。
一时间陈泼皮视野中天旋地转,一晃倒地。
火折子掉在地上,陈泼皮眸子里映出一个瘦小少年的身形,一瞬间眼睛瞪得老大。
“黄哑巴!!”
黄霄缓缓接近陈泼皮,在一旁蹲下。
一双明亮的眼睛里充满戏谑,浑不在意的看着倒在地上充满愤怒的陈泼皮,笑道:
“怎么,你不服气?可这一切都是你自己挑的,不是么?”
我自己挑的?明明是你偷袭害我!
陈泼皮怒火近乎从眼里喷出来,想要张口,可头部的剧痛和晕眩让他连动一下手指都难。
黄霄眼睛微眯,冷眼眼前身体的抖动,摩挲着手里铁锹的把手,猜出他心思一样继续说道:
“不是你的贪心把你引到了这里,让你丢了命吗?你从第一次偷抢东西开始,就该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一天了。
本来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我从半路就折返绕路回来,打算在一旁蹲守。没想到你这么沉不住气,连一刻钟都没到就想把东西挖出来啊……”
黄霄感叹一般说着,嘲讽之意毫不掩饰,如一根根针插进陈泼皮的心中狠狠搅动。
而接下来,
黄霄话锋一转,短短几个字却充满寒意:
“看来你很急着上路啊!”
闻言陈泼皮瞬间瞪大眼睛,怒意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整个人被一股无边的恐惧淹没,临死的身体迸发出平时难得一见的坚韧,略微冲散了身体的麻木:
“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放过陈哥吧……”
陈昌和浑身发颤,眼泪早与头顶流出的鲜血混着地上的黄泥糊了一脸,苦苦哀求着。
黄霄眉头一挑,不予回答。
他真的知错了吗?当然不是,不过是临死前的不甘让他试图抓住一切可能救命的稻草而已。
如果真让他活下去,黄霄不觉得他会就这么放过自己。
又一阵轻风吹过陈泼皮,带着铁锹一次又一次砸在他脑门上。
直到陈泼皮彻底失去生气,黄霄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手。
此刻,他的身体和精神都充满劳累。
为了防止陈泼皮临死反扑,他又使了一次【抚魂风】。
连带着第一次出手短时间内他已经用了两回,否则怎么可能他都到了身边陈泼皮还毫无察觉呢?
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不管怎样,好歹解决了一大麻烦。
第一次杀人,黄霄却没太大抗拒反应,只是有一股气不断在他胸腔里呼腾,引得浑身燥热。
确认陈泼皮已经断气,黄霄强忍着身体不适又刨了一个坑,把陈泼皮埋了进去,将土回填。
月亮划过半空,几片零碎的光从树梢缝隙投了进来,照出无端开始耸动的土层。
一条指尖已经被地面磨烂,沾着血泥的手臂挣扎着从中探出。
黄霄闻声看去。
“你胆敢杀我?
我要你给我赔命!!!”
陈泼皮掀起盖在身体上的泥土,顶着破烂的脑壳一身怨气地朝着黄霄走来。
黄霄一惊,但随即就是一声冷笑。
“是你恶行在先,我杀你是替天行道。死而复生又如何?身化厉鬼又如何?大不了我再杀你一次!”
说话间黄霄默念抚魂风口诀,却卡在最后一句再怎么也想不起来,眼睁睁看着陈昌和提溜着烂脑袋扑过来,仿佛被摁住喉咙难以呼吸,意识越来越模糊……
黄霄猛然坐起,大口地喘起粗气。
窗外的日头光已经透过窗纸进到屋里,把屋里物件轮廓个个显得清晰。
“呼……是梦啊。”
黄霄揉了揉发胀的脑袋。
“终究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心理素质。”
噩梦再真也是假,
洗漱过后有人敲门却是真。
黄霄神情顿时有些紧张,
难道他杀人的行径这么快就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