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夜有雨,本该是人睡得最深的时候,
黄霄贴着墙浅眠却猛然惊醒。
有人敲门。
很急,落在门上的力道不均匀,没有规律。
“是活人。”
黄霄想道。
他起身走到门后,一把拉开往后让出来几步距离。
门外敲门的是孙彻。
此刻他脸上写满了苦涩,写满了不安,直到开门之时,视线才看向黄霄。
“在下孙彻,抱歉,我并非有意打扰,实在是心里不安稳。容我问一句你们看见跟我穿一样衣裳的人或者留意到院子里有什么动静么?
原先我们在屋里睡觉,他起夜要去解手,我没在意,结果我又睡了好一会也没听见他回来。”
“没回来?”
“既然是起夜,茅厕去找过吗?”
孙彻摇了摇头。
“找了,没人,不仅如此,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黄霄一怔,渐渐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好好的大活人,晚上起夜解个手就没了?
他先是看了孙彻身上淋湿的衣裳,此刻还在往下滴着雨水,刚刚必然已经把院子里翻找了个遍。
纵然如此,还是没有线索,才来找黄霄询问。
黄霄想了想开口问道:
“他是否有习武?”
孙彻在黑暗里看到了黄霄桌子上没动的牛肉,随后点头:
“武艺尚可。虽然走的不是锤炼气血的祟阳炉的路子,但是同时对付一两个普通人没有压力。”
武夫当然不是只有祟阳炉一个路子可以走,只不过祟阳炉是最纯粹最基础的法门。
其他路子同样能练,能往前走。
只不过大多数其他的路子都带些祟阳炉的门道,但不管哪一种都有相当强的拼杀能力。
黄霄觉得事情越发棘手,
哪怕外头下着雨一,个习武的大活人,被偷袭也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随随便便喊出来一声或者打碎什么东西里面的人都能听见,也正是因此孙彻没有怀疑到同住在一个院子的两人头上。
“霄哥,怎么回事?”
住在屋子另一头,同样靠着墙的怜明刚刚睁开眼,看到门口站着一人,而黄霄正与他交谈,马上便起了身。
得知事情经过,怜明瞬间严肃了起来。
“此事蹊跷,恐怕人力不可为。孙镖头,你可有你那失踪同僚的生辰八字或者贴身物件?”
孙彻闻言看向了黄霄。
他刚进客栈时那股大方沉稳的气质让孙彻看出来他才是两人中的领头者。
“在下黄霄,我身旁这位,道号怜明。”
多得不需要说,孙彻已经得到了所有需要知道的。
“有!还请稍等,我这就回屋取笔墨写下来!”
得到回应孙彻连连点头,转身回屋片刻就折返回来。
他们镖师之间日夜相处,不只是和他同屋那人的生辰,其余所有人的生辰八字他都记在了脑子里。
现在写下失踪之人的生辰八字,一气呵成。
情况紧急,没那么多讲究,孙彻用笔沾了门外头的雨水在纸上写出的八字,怜明对着蜡烛细细看了一阵,心却是猛地一跳。
“坏了!”
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头,怜明掐着手指头算了一阵,却是整个脸都快要皱到了一起。
“你这同僚命里缺土多水,阳气尚可,却是极惧阴物。我开了一卦,从卦象看凶多吉少。”
孙彻赶紧问道:
“有多凶?”
怜明再三斟酌,给出个结论。
“十之八九。”
孙彻听完,视线顿时模糊,整个脑袋好似蒸笼般腾地升起一股气来,冲的脑子发昏。
他心知肚明。
十之八九……
八九不离十。
那剩下的细小的“一”不过是为了不把话说太满故意留下的可能性罢了。
这个结果,无疑是宣判了他的死刑。
“陈图之……陈图之……”
孙彻嘴里不断念叨着这个名字,却忽然想到了什么,发疯似得冲进了门外的大雨里。
黄霄与怜明对视一眼,拿下墙上的斗笠戴在头上,紧跟了上去。
孙彻沉默不言,毫不费力地推开了另一处院落的大门、屋门。
掀开被褥,里头同样没有一个人。
最后一处院落,同样如此。
甚至院子里还停放着他们押货的马车,连顶上盖的雨布也没动过。
一切的东西都还留在原地,整齐地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变化。
可是,
偏偏除他们之外的所有人都在此时不见了踪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诡异,
难以言喻的诡异。
好像在这一瞬间,他们全部都人间蒸发了。
孙彻身子一软,靠在了墙上。
这些陪伴他多年的弟兄、后辈跟着他出来押镖,一夜之间全部消失。
却连尸首都找不到。
黄霄走在前面,到了屋里看到痕迹,不需要交流就已经知晓了一切。
“所有人同时消失么?”
黄霄皱起眉头,听了怜明给出的卦相,他已隐隐有了猜测。
“这人命格既然极惧阴物,那现在他们的消失恐怕也少不了这些邪祟的干系!”
孙彻闻言,身子一抖,习武多年的身体在此刻居然感受到了一丝凉意。
他低着眼,声音骤然变得沙哑。
“怜明道长,我孙彻粗人一个,不懂这些门道,真是邪祟作怪就要靠你们了。整个过程,但凡有能用上的,尽管吩咐,我绝无二话!”
孙彻整个人此刻都透着一股难言的低沉,几日以来的疲倦在这一刻彻底席卷了他,用意志强撑着保持清醒。
决绝之意溢于言表。
黄霄看在眼里,不由有些欣赏这孙彻的心性,却什么都没说。
这孙镖头人不错,
若是他们能走出去,自然会带着,走不出去一切皆是空谈。
当下连他们自己都被困在这里,又何谈帮助孙彻?
“咚。”
响声突然传来,三人心脏同时伴着跳了一下。
这响声虽清楚,却格外沉闷,在这外面噪声全部被大雨遮盖的前提下,像是一面蒙了水的鼓突然之间被人敲响。
黄霄扭头寻找声音来源,却只看到了一张床。
黄霄大步上前,一把将床掀了,蜡烛照亮床底板,只有一道人头大小,烟火熏烤的漆黑色泽。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同时,这响声又从另一张床响起。
“咚。”
再次掀开,同样的位置,有一团烟熏火燎的痕迹。
仍然没有任何东西。
黄霄眼睛微眯,一口气存在胸口,运起八极拳呼吸法,一手扫了过去,却什么都没有碰到。
“不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