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霄半抬眸，饶有兴致地看着台上。
在那上面是一趟趟大开大合，怒目圆瞪的巫祭穿梭而过，脸上带着一张木头雕刻的钟馗面具，丑陋的同时还带着一丝不可抗拒的威严。
除此之外，一个个戏子扮作衣衫褴褛的恶鬼在台上的钟馗身旁打滚，同一时刻唯一站立的钟馗更显得神通广大。
而巫祭脸上的那双极其灵动的眼睛也显得好似有了些神性，明明没有张口，单凭眼神与那张古老的面具配合起来真的像是钟馗在台上一般。
只是，黄霄见过一张更有神韵的面具，也看过一个更像钟馗的人，这么一比较，台上的巫祭就不再那么像了。
即便如此，他还是看的津津有味。
先前来到庙会坊市上之时，黄霄根本就没有太多注意过台上表演的到底是个什么内容，只不过是看个新奇。
现在则是有机会好好地看一番。
傩戏的表演者与常规的戏曲并不相同，不是什么角儿，而是巫祭。
因为早先时就是一种祭祀的仪式，由部落或者村子的巫祭来表演，现在则留存了以往的传统，仍然这么叫。
而现在不仅仅形式细节上有所变化，巫祭只不过也只是个称呼而已。
让黄霄若有所思的是，羊蛋子给他的那张木质的钟馗傩面比现在台上的这张更加灵动，也更加古老，甚至还带着经文。
一边想着，黄霄拍了拍一旁的怜明道士，此刻对方也正在摇头晃脑地看着台上的傩戏。
“霄哥，拍我作甚？”
怜明道士正在兴头上，突然被打断有些不太乐意。
黄霄没多搭理，只是说了一句：“这顿茶我请。”
怜明道士眼前一亮，朝着旁边擦肩而过的小二吆喝道：“小二，换一壶新茶。要上好的西湖龙井！”
小二乐开了花，连忙应承着离去，是去备茶去了，也不知道这么个棚子的茶摊到底有没有所谓的西湖龙井。
黄霄虽然不懂茶，单看样子也知道便宜不了。
这道士还真是不客气，也不知道究竟哪有个道士的样子……
“好你个道士，清规戒律没见你提过，饮茶享乐是一刻不能少啊！”
他脸一黑，却是没有阻拦。
只是心里在暗暗作痛。
茶上来了，怜明道士美滋滋地喝了一口，顿觉入口醇厚内敛，回味清冽甘甜，一口下去唇齿留香，一股现在时节的春气荡在口中。
连带着心情都好了许多。
黄霄看怜明道士到了位，才挺直了身子问道：“那张钟馗面具上的经文上写的什么？”
怜明道士眉毛一拧，手摸向了褡裢，看见周围环境不合适拿出来，又放了下来。
他伸出一只手敲了敲桌子。
等到黄霄凑过耳朵，怜明道士缓缓开口道：“不知道。”
“……”
看不懂你搞这么神秘干嘛？
黄霄强忍着出手敲死面前这道士的冲动，深呼了一口气。
怜明道士继续说道：“我确实看不懂上面的经文，但这也正是问题所在。”
“道士我算不上学富五车，但读过看过的道教经文也不算少，许多都烂熟于心，只要看明白了就能记住。偏偏这张钟馗面具上面的经文，我看不懂。”
“不仅是内容看不懂，连字都有问题。”
连字都看不懂？
黄霄不由得蹙起了眉头，他看不懂上面经文的篆体便罢，如果怜明道士也看不懂，那就一定有问题了。
怜明道士说着，啧了一声。
“不是道士我学问浅薄，而是上面的篆体并非正篆，更像某种文字的变体。
不太像是乾国所用的制式文字，有些古老。”
黄霄摸了摸下巴：“那岂不是说明，这东西的历史可能比整个乾国还要悠久？”
黄霄很是诧异，他快速思索道：“即便花桃村有百年之久，距离乾国的源头也还过早，不可能是花桃村的村民所为。”
“也就是说，是有他人另外交给前世的羊蛋子的？”
怜明道士摇摇头：“这……道士我就不知道了。我又不是神仙，咋可能啥都知道？”
黄霄沉默，却是想到曾经还有人说过那个时段的事情，不由得心中一动。
“砚河发过大水，淹死过不少人，按时间来算也是那时候的事情。两者之间有没有巧合？”
怜明道士一愣，细细琢磨着：“都说大旱之后必有大疫。事实上不仅是大旱，洪水地震过后都很有可能有大疫。”
“人死如灯灭，那是人的魂魄。人的肉体死后可不会如灯火一样没了，需要有人处理，否则尸体留下还是会发生腐烂、发酵，很容易滋生瘟疫。”
“若当时真发过一场大水，周边的瘟疫再被携带到花桃村去……”
怜明道士越说越迟疑。
“还真有这么个可能，而且可能性不小。”
黄霄将两件事情在时间上排了个先后：“如果得知河神已死，生祭就没了意义。”
“也就是说，先是砚河发水，再是滋生瘟疫，之后是花桃村生祭，最后才是高人点明河神已死的事实。”
虽然知道了事情的大概原貌，整个事件仍然是疑点重重。
那高人究竟是何身份？又为何会到此点明真相？
这些太过遥远，一时半会也难以摸索清楚。
黄霄没有强求自己在此刻就得出结论。
不过，有些东西黄霄心中倒是有些猜测。
这面具来自何处，能引得一群人不顾犯下杀身的大罪，劫掠衙役去抢夺，又是怎么知道有这么一个东西，甚至连路径都摸得这么清楚。
这种早有预谋之事必然没那么简单，很有可能是以年为单位的策划。
就在此时，一阵爽朗的声音传来，引得黄霄一阵侧目。
“黄师傅，怜明道长！原来你们在这里啊，我找你们可是找的好苦啊！”
一道蓝衣身影腰间挎着比人手掌还要宽阔的虎头刀走了进来，引得旁边众人侧目。
这种人在普通人眼里往往是江湖草莽，一旦发狠便是杀人不眨眼，见了自然会躲着些。
也有人认出了那蓝衣裳是河弧镇的巡查，顿时松了一口气。
张畅笑着，不顾旁人的目光一屁股坐在了两人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