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丫鸣颤,笃笃之声不绝于耳,越发清晰明了。
不多时,两声干脆的脆响迸入耳中,树干倒塌轰鸣。
为首的怜明道士探出脑袋,感受着身子周遭已经不存在的恶臭病气,满意地大吸一口。
紧随其后,黄霄也缓缓走了出来,而在更后方,则是一队身穿蓝色制式衣裳的乡勇,最后才是看护队尾的张畅。
众人出来之后,尽皆大松一口气,毕竟树林里那逼仄压抑的环境实在让人难以生出什么兴致,又出了老宋中邪的意外,谁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深怕就成了下一个倒霉蛋。
张畅从林子中出来时对此还一无所知,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在手乡勇们的心中有了合理的解释。
他只觉得轻松了不少,不用再像疫林里那般紧绷心神,时时刻刻看顾周遭。
面前又是一个村子,看样子和林子那边的小牛村很是相似,就连路边也同样挨着两个排成排的房屋,同样是搭着一层茅草作顶,草草了事。
也不知道这片林子到底有什么魅力,哪怕里面存了那么一大群病鬼,也盖不住有人在边上定居的想法。
就好像被人施了法似的。
张畅呲牙咧嘴,把虎头刀扛在了肩膀,他平生里最厌恶这种事,可偏偏最近来接连不断,一个接一个找上门。
真是倒霉。
算了,不想这些了,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们处理。
至于为什么说是他们——因为那不是他的专长。
张畅看向队里被人用树枝简易做了个架子抬出来的老宋,看向了黄霄:“黄师傅,刚才是你将老宋从病鬼堆里拉了回来,又亲眼观察过,可有什么发现?”
被张畅喊住,黄霄收回观察旁边那处村子的视线,看向了架子上的人影。
乡勇们距离疫林已经有了相当距离,找个了舒服些的草窝修整起来,被上身的老宋此刻正在一处相对柔软的草甸子上。
他走到旁边,周遭的乡勇们自发地让开了点位置,甚至多出来的位置把怜明道士也给迎了进来。
那张已经见过两面的粗糙脸颊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像是久病之人无力呻吟的虚弱,初步散发的气息越来越像是疫林里面那群病鬼。
怜明道士稍微贴近了一点,面色稍微发生了改变:“神志不清,身子阴虚。这是阳气糜弱、阴气入体的体现,而体外的病气则是无形之中被那群病鬼影响而造成的。”
黄霄心中一惊,不免凝重道:“刚才我不是已经渡过内气,携带滚滚阳气将他体内阴气烧了出去吗?”
怜明道士点头,又摇头。
“霄哥所做所言皆没有任何问题,有问题的是这邪性的东西。”
“长言道鬼上身,上身的也不一定是鬼。或许是去了什么地方,被其中的阴煞之气影响了心智,做出了不符合原主行为之事,被人看到了也会说是鬼上身。这一类型只要能驱散了体内的阴煞气自然就会恢复。”
“而真正有邪性东西上身的,单单靠驱散阴煞气是做不到的。而刚才霄哥所做,只不过让那邪性的东西在他体内偃旗息鼓。”
怜明道士说着,不由得摇头叹息。
身边乡勇的心顿时揪了起来,不忍心再去看那双眼睛,李老三又凑近了小心翼翼问道:“怜明道长,你说老宋这么严重,身上还染上了林子里的病气,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我可是听说了,当年那场大疫严重得很——林子里那群病鬼就是因此绝了村,万一老宋身上的病气就是那瘟疫,会不会再传到咱们身上?”
此话一出,人人自危,一双双眼睛止不住往老宋身上瞟,好像是看见了自己同样也变得虚弱苍白的样子。
乡勇们不动声色,却隐隐约约有些许避讳。
李老三嗫喏着开口:“要不要……提前……”
黄霄抬头诧异地看着他,没想到李老三软弱的外表下,居然还藏着颗如此果断的心。
很明显,李老三想要将尸身埋在外头,免得老宋死后再成了祸害。
不过想想也是,看这样子老宋状态确实算不上好。
他看向怜明道士,想听听专业人士怎么说。
谁知道怜明道士听了先是错愕,随即勃然大怒,跳脚骂个不停,看那架势如果不是旁边有人就打了上去了。
“他是阳气糜弱,不是阳气没了!人还活着,出气多进气少那是在排出体内的病气,养一段便恢复了,你却想着将人家给埋了?你是怎么想的?”
“先不说身上的病气只是因为沾染了病鬼们的气息,就算真是瘟疫,进了林子的有一个算一个,哪个没有跟那群病鬼接近?还用得着他传染?”
“咸吃萝卜淡操心!哼!”
怜明道士哼了一声,骂骂咧咧扭过头去。
李老三被那么骂了一顿,也没敢反驳,悻悻然缩了脖子,闭口不再言语。
怜明道士掏出个酒壶,解开来倒出一道烈酒咕嘟咕嘟灌进老宋嘴里,可奇怪的是老宋明明没了意识,却也没丝毫被呛到。
那酒好像是进到了老宋的嘴里就消失了。
怜明道士倒进去了不少,等收手之后才缓缓开口:“上次在演武场里调出来的三阳酒还剩了不少,道士我就直接带在了身上,没想到这时候正巧就排上了用场,嘿。”
看着老宋好了不少的脸色,黄霄对怜明道士又高看了一眼:“了不得啊,怜明道士,你这三阳酒竟然还有如此奇效?”
不是黄霄吹捧,而是在他感知之中老宋身上的病气果真就弱了不少,那股像是棺材在潮湿坟土中沤了许久的腐朽气息也淡的微不可闻。
“不过既然你做都做了,为什么不再多灌一些,把病气阴气彻底消了?”
怜明道士斜睨着他,满是狐疑:“霄哥你被箭射中,会生拉硬拽出来吗?”
黄霄摸了摸脑袋,尴尬地咳了一声:“不会……”
怜明道士将三阳酒壶收回褡裢,又说道:“并非我敝帚自珍,不愿意给别人喝这三阳酒。这本就不是什么特别贵的东西,但是毕竟阳火灼热,普通人若是喝多了还会火气上脑,更不用说这种状况。”
“若是一次喝多了,必然虚不受补,那比上身还难受嘞。”
“那东西应该还在他身上,道士我暂时也没法子完全除去,但既然已经被压了下去,只要能晒到日头,再大的邪祟也受不了。”
怜明道士哼哼着,而身边躺着的老宋好像在照应他说的话似的,也跟着虚弱地哼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