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我才是被丢掉的孩子。
他们却怨恨我抢走了假千金的位置。
她一句要出家。
亲生父母打我骂我。
亲弟弟逼我从楼上跳下。
这个世界,
我真的不想再来了。
1
从顶楼跳下的瞬间,极致的痛觉渗入四肢百骸。
我从身体里飘出,看着躺倒在大楼楼底血肉模糊的尸体,身上只穿着内衣,近乎全裸。
大楼楼顶灯火通明,楼顶的聚会音响响彻夜空,掩盖了我坠落的声响和路过行人的尖叫。
我弟卫明轩手里抓着我的衣服,漠然地站在楼顶,一动不动。
我跳下去之前他还瞪着我,恶狠狠地说:
“这个冬天这么冷,我姐还不知道在哪里受苦,你凭什么穿着这么好的衣服过着本该属于她的生活?”
所以,这就是他叫我过来当着一群富家子弟脱衣服的原因?
我迟迟未动,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他身边的狐朋狗友的目光肆意的打量着我,其中一个叫嚣着:
“明轩,你姐姐的姿色如此好,里面的风光估计美不胜收啊。”
他借着酒劲上来扯我的衣服,他让我在瑟瑟寒风中成为了一个供人欣赏的玩物。
我死死地捂住大衣的领口,不肯轻易让卫明轩得逞,可我心里巴不得这场受虐游戏早点结束。
卫明轩疯狂地撕扯着我,对我发泄着所有的恨意:
“你跳下去啊,赶紧去死!”
他身后的一群朋友或是起哄让我去跳,或是冷眼旁观看着这场好戏。
我眼中泪意盈盈,哽咽着说:
“是你们把我找回来的,也是卫明欣自己走的,可你们为什么一直怪我?”
卫明轩却像是被激怒了,在我耳边大喊着:
“别提卫明欣这个名字!你不配!”
我用极尽绝望的声音对卫明轩说:
“十年了,明轩,我在你们身边十年了,可是你们永远都不会接受我,既然这样,如你们所愿。”
我借着卫明轩的力气向后仰倒,直直地坠落了下去。
在我受尽冷漠的这十年,我一次次的哭诉,企图唤醒他们的一丝亲情。
只是,无论是卫明轩还是爸妈,都只是漠然地盯着我:
“如果你不回来,明欣又怎么会走?”
2
是的,我不应该回来。
我本来是个快乐的乡村小孩,在田野里奔跑,自由自在,无忧无虑。
当我长到十八岁的时候,村主任带着我亲生父母进了家门,从那时起,我从一个毫无背景的野小孩成了豪门卫家的千金。
村里人都说,我要进城享受荣华富贵了,以后不要忘了他们。
可只有我知道,等着我回去的是假千金的算计和亲人的冷漠。
在我回家那天,卫明欣留书一封,离家出走了。
她是父亲战友的女儿,战友去世之后,我爸妈收养了她。
在我走丢的十八年里,她代替了我的位置,享受了十八年的金尊玉贵的生活。
她是圈子里公认的卫家大小姐。
可是,因为我的到来,她选择了离开,将大小姐的位置还给我。
她在摆满菜肴的餐桌上留下了一封信,信中写着:
“我父母的恩情就算还清了,感谢爸妈和弟弟的照顾,不必再找我。”
当年卫明欣的亲生父亲替我爸挡了一刀,抢救无效去世了,她的母亲也在不久后郁结于心,随着去了。
她做的菜色香味俱全,有很多菜式我都叫不出名字。
爸妈和弟弟看着一桌子的菜,沉默蔓延在他们的脸上。
因为春天的时候,卫明欣还不会做菜,但是她说她想在过年前给家里人做一桌丰盛的菜。
她真的做到了。
在这个年关将至,家人团圆的日子她做到了,然后她离开了。
3
爸妈和弟弟疯了一样冲了出去。
整个卫家的人脉和资源都调动了起来,我被留在奢华的别墅里面,与一桌饭菜面面相觑。
我不知道要做什么,我已经很饿了。
我看着那桌慢慢失掉温度的饭菜,觉得有些可惜。
但我知道,那是卫明欣做的,在爸妈和弟弟回来之前我不能动。
我只能坐在沙发上捂着肚子,时不时的抬头看看时间。
直到,凌晨五点,他们还没有回来的迹象。
我慢慢挪到冷掉的饭菜前,想着如果每道菜吃一口,他们不会发现的。
我拿起了筷子,夹了一小口。
虽然冷掉了,但卫明欣的厨艺还是很好的。
我放开了手脚,吃得很起劲。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声响,爸妈和弟弟回来了。
我嘴里叼着的笋丝还没来得及咽下,弟弟疯了一样冲过来打了我的脸。
那口笋丝随着他扇我的力道吐了出去,右脸火辣辣地疼痛。
“吃吃吃,你吃什么吃,那是我姐姐做给我的!”
妈妈看着我的眼神很复杂,父亲直接越过我,上楼去了。
我觉得很委屈,忍饥挨饿也让我觉得很辛苦。
眼泪蓦地落了下来。
其实,那个巴掌也不算疼,我在田野里撒欢儿,摔倒了要比挨巴掌疼的多,我都不哭的。
只是,那个瞬间,我控制不住想要流眼泪。
弟弟扭头看着妈妈,语气冰冷。
“一开始我就不同意把她找回来,你有明欣一个还不够吗?”
妈妈的目光从复杂转为愧疚,最后看着我的眼睛里是一片漠然。
我很害怕她们讨厌我,于是,我上前想要说些什么。
却不小心踩到地板上的笋丝滑倒在地,手臂下意识地拽住了桌布,一整桌菜全都倒在了我身上。
弟弟瞪大眼睛,看着我的丑相。
“那是我姐姐给我留下的最后的东西了,你全部都给毁了!”
弟弟歇斯底里,但我身上实在太脏了,他想惩罚我也无从下手,他那双跟我有七分像的眼睛里全都是厌恶。
妈妈看够了,她过来制止了弟弟,看向我的眼神略带嫌恶。
“明轩,不管你有多讨厌她,她也是你的亲姐姐!”
弟弟笑了起来,脸上还有酒窝,但他的声音很瘆人。
“好,那就看看她能不能当我的姐姐。”
弟弟走了,妈妈的脸色复杂,试探着问我:
“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还能起来吗?”
仅有的那一些些母爱,让她成为了这个家里最后管我的死活的人。
我抹了抹被菜汤糊住的眼睛,在看清楚她眼睛里隐忍的嫌弃之后,扑到了她的怀里。
“啊!”
在她的尖叫声中,她的白色小香风外套变得五彩斑斓,我再一次被推了出去。
膝盖磕在坚硬的地板上很痛,我顶着满身菜汤和油污,在空荡的客厅里不知所措。
4
有间房门开着,我怯怯地走了过去。
那是一间十分华丽的屋子,房间里都是粉色的装饰,粉色的墙面,粉色的床,住在这里的人一定是公主。
眼前的床看起来太软太舒服了,我躺在上面一个不小心就睡了过去。
直到弟弟歇斯底里的叫喊声将我弄醒,随之而来的是他抻起我的胳膊,将我推倒在地。
原本整洁干净带着馨香的床上满是污渍,整个屋子里也飘满了食物的的味道。
弟弟咬牙切齿地对我说:
“你是故意的是吗?你明知道这是姐姐的房间!”
我在地上慌忙摆手解释说:
“不是的,我不知道,我太累了,看见有床我就趴在上面睡了……”
听了我的话,弟弟气极反笑。
“累了?你就可以随便进一间屋子睡觉是吗?你没有自己的房间吗?”
弟弟说完,我的眼睛里又聚满了泪水,不再看他。
他反应过来,我确实不知道自己的房间,但这个发现让他很兴奋。
他转身出去,将原本准备给我的华丽的房间上锁,然后将我带到了一间杂物房。
里面摆着乱七八槽没有用的东西,只有一张单人的硬板床,打开门就有一股冷气扑面而来。
这可惨了,大冬天的要被冻死了。
“以后,这就是你的房间,你记住了,不要再去奢想不是你的东西!”
他说完,转身就走了,一边走一边说:
“赶紧把你那一身脏污洗洗,我看着都恶心!”
“张妈,把大小姐那间房还原到之前的样子,别什么阿猫阿狗的都放进去!”
5
我站在门边,弟弟的动静闹得这么大,爸妈都没出来看一眼。
在这个家里,我彻底成了被攻击被冷漠的对象。
谁让我那么惹人厌呢?
爸爸将原本的宴席取消,妈妈也将厨房里准备给我做蛋糕的材料收了起来,弟弟在一旁再次发怒:
“我早就说过姐姐情绪不对,你们偏要把那个乡下丫头找回来,你们有没有想过姐姐心里该有多难受?”
我在一旁屏住呼吸,希望他的怒气不要波及到我。
昨天我几乎一夜未睡,房间里冷得如同冰窖。
我裹着那层薄薄的被子,将手搓热后,又去搓脚,搓完脚后,手又变冷了。
卫明欣还没有找到,弟弟每天坐立不安,爸妈也无心做事。
我在家里绕着他们走,生怕他们将火气发到我的身上。
我每天早早起来,同保姆们一起干活,觉得勤快点就会得到家里人的喜爱,可家里人永远不会喜爱我。
他们只要看到我,就会想到卫明欣的离开,陷入到愧疚自责的情绪中。情绪会积压,但不会消散,总有爆发出的那一天。
我想到了,卫明欣做的一桌子的菜。
在她离开的时候无异于重磅炸弹成功的在家里人心里炸响,他们一直记得每一道菜,这些天也一直让家里的厨师在做,只是都没有那天的味道。
那天的菜我每一道都尝了一口,我成功的复刻了那天的味道。
尽管我的手上多了很多烫伤的痕迹,但我想,卫明欣能做到的我是不是也可以做到......
刚从公司回来的爸妈以及从学校回来的弟弟,看到我站在餐桌旁边,小心翼翼又满怀期待的对他们说:
“爸妈,弟弟,我做了一桌菜,我不知道……”
他们原本平静的脸上,骤然卷起狂风暴雨。
餐厅的气氛降到冰点。
没等弟弟说话,我爸大踏步的走来,给了我一个耳光。
“卫明霜,你做什么菜!”
我爸的这一掌,用了十足的力气,直接将我抽翻在地,嘴角有血腥气弥漫。
没想到一直当我不存在的父亲是最先暴怒的,我的脸颊高高肿起,眼泪不停的掉落。
弟弟直接将所有的菜掀翻在地,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过后,我的脸颊被碎片划出一道血痕。
脸上的血迹混着泪痕滑落而下蔓延至唇边,这味道真是太苦了。
我妈穿着雪白色的毛皮大衣,站在另一头静静地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用冰冷至极的目光看着我。
像是在看一个企图入侵的外来者。
她眼角一挑,冷冰冰的话语在一片狼藉的餐厅里响起。
“张妈,处理一下,别让我再看见这些肮脏的东西!”
6
那次过后,我得到了他们一家人的冷漠忽视。
后来,外界的人开始有了说法,卫家找回的真千金怎么不露面?
为了卫家的颜面,爸妈开始在我的身上下功夫。
给我买了漂亮的衣服和首饰,搬出了杂物房,打开了那间房的门锁,允许我住进去。
但他们对我依然没有任何感情,我只需要做一个任他们摆布的木偶。
懂事听话,安静乖巧,锦上添花,如此而已。
我睡在我本该在十八岁就睡到的公主床上,睡了来到卫家以后第一个安稳觉。
我在房间里静静的思索,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笔记本,开始写日记。
我开始幻想那些与家人亲密的场景,我从来没能得到过的那些爱,都写在日记里。
“爸爸总是让我和弟弟一起给他按肩,明明我一个人就可以,他哄着我说怕我累着,我想既然怕我累着,就不要让我按呀~”
“妈妈让我陪她做樱桃派,可饼皮她总是做不好,我给她编成了格子状,可好看了,她说我真是个小机灵鬼!”
“弟弟总是不允许男孩子们靠近我,一靠近我他就会脸色一黑,将他们轰走,对他们说,姐姐是我的!”
……
写着写着,眼泪大滴大滴地落在了本子上。
要是真的不在乎,是不是就好了呀。
7
时间飞逝,十年很快过去。
到了卫明欣二十八岁生日这一天。
他们得知卫明欣在郊区的一间寺庙里。
爸妈急忙赶了过去,而弟弟因为一场商会没能一起去。
他焦躁不安,等待着结果。
无尽的等待和未知的消息让他难以镇定下来,在聚会上喝了很多酒。
最后,他给我打了电话。
“卫明霜,如果姐姐真的因为你去出了家,我一定不会让你好过!”
他已经很多年没对我说过重话了,大概是腻了倦了。
他叫我去市里最高的花园酒店的顶层,他说要看着我,直到确认卫明欣没有事。
我赶到顶楼的时候,宴会正嗨到高潮,那些豪门公子哥们的眼睛都聚集到我的身上。
我沉默着走到卫明轩的旁边,他的脚下已经堆积了不少的酒瓶。
寒风凛冽的冬日里,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发疯一样在这里办宴会,但是卫明轩将喝空的酒瓶砸在我的脚下。
“脱衣服!”
我抿了抿唇,没有说话,试着想要劝劝他。
“明轩,明欣不会有事的,即便她真的出家了,那也是她自己的选择……”
我还没有说完,又一个啤酒瓶在我的脚底炸响。
“我说了,脱衣服!”
他喝醉了,可看着我的眼睛依旧清醒,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围观而来的富家子弟们一脸兴味的看着我,我脱下了外面的大衣,露出了里面的粉白色的羊毛衫。
寒风吹来冻得我直打哆嗦,上下牙齿也开始打颤。
可是,还不够。
卫明轩又将喝了半瓶的酒瓶扔到我的身上,冰凉的液体溅出,扑了我满脸。
风一吹,我快失去了知觉。
此时,卫明轩笑了。
“对,你就应该这样冷一冷,你在这里吃得饱穿的暖,我姐姐却在外面挨冻受饿。”
他总是担心卫明欣在外面过的不好,被拐去大山里,被扔到无良的夜店当陪酒小姐。
只要我过得好,他就看不过去,因为卫明欣过得不好!
他又开口说道:
“继续脱,裤子也脱掉!”
我低下了头,十年来的隐忍屈辱到如今换来了对卫明轩的一句质问:
“卫明轩,是不是我死了你就好过了?”
卫明轩瞪着猩红的双眼愣了片刻,好像不敢相信我会质问他。
但他只是犹豫了片刻说道:
“对啊,你去死啊!”
他身边的富家公子哥们看热闹般起哄着,所有人都进入了一种疯狂的状态,伴随着音乐、酒精还有暴力。
“明明是你们非要找我的,现在你们又在怪我不该回来!”
卫明轩怒气冲冲地扑过来,将我往楼顶边缘逼去。
“你算是什么东西,还敢狡辩!”
所有的理智在那一刻消耗殆尽,他又醉又怒,粗暴地撕掉了我的羊毛衫,又来脱我的裤子。
我惊恐地向后退去,他却在众人的起哄中越逼越近。
“你凭什么过得这样好,我姐姐却被逼得出家!”
他说完,电话铃声响起,是爸爸的电话。
他看了我一眼,接起电话。
他的眼神从忐忑变成了狠厉,挂了电话狠狠地扔到地上,手机碎裂一地。
“卫明霜,我一定要杀了你!”
我忍不住大声质问:
“她出家了是吗?真好,卫明轩你那些肮脏的旖旎心思通通都没有用了!”
我早就在和保姆打扫房间的时候,看到了他房间相框里的卫明欣,以及相片背后的小字:
“你不是我的姐姐我很开心!”
多亏我手脚不够利索,不小心摔了相框,才得知这个秘密。
卫明轩的眼神里卷起狂风暴雨般的恨意,他歇斯底里,我这句话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闭嘴!闭嘴!你给我跳下去啊!”
在这一刻,我确定他是真的想要我跳下去,他费尽心思隐藏的旖旎心思在此刻,让我曝光在这繁星下。
我勾起唇角,卫明霜,十年了,也该习惯了。
我早就该死了,我转头望了望楼下的街道,如同深渊。
可此刻,我无比想要堕入这个深渊里。
于是,在呼啸的夜风之中,我的身体乘风而下。
终于,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