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有凤

  • 祈宁记
  • 墨青
  • 4296字
  • 2024-09-18 16:10:35

孙跃然让学姐数落的有几分羞愧,顺口答音:“朕知道了。”想想不对:“嗨!不带这么充大辈儿占人便宜的!怎么你就太后了?我妈才太后呢!”

正闹着,乐团指导孙老师溜达过来,一把揪住孙跃然的耳朵:“你说什么?你妈是太后?那你老子我往哪儿摆?”

孙跃然“哎哟哎哟”地叫唤:“父皇,父皇,儿臣是被那妖女陷害的啊!”

吴祈宁扭头就跑。

孙老师一声断喝,把她叫了回来:“吴祈宁!”

吴祈宁抱着脑袋“嗷嗷”直叫:“孙老师我不是诚心的打死我乐团没有笛子手啦阵前斩杀大将视为不吉求求您就让弟子戴罪立功吧。”

孙老师抱着肩膀看吴祈宁半天:“有这气口儿你怎么不说相声去啊。真屈才!”

吴祈宁估摸没事儿了,把手撂下了:“找我干嘛?”

“你不是想当太后吗?”孙老师从身后拎过来一个小少年:“来,太子交给你了。”

很伶仃的一个小男孩,也就一米六几,没长开的样子,一双漆黑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吴祈宁,黝黑的皮肤,清秀妩媚的样子。

吴祈宁:“啊?”了一声,往后退了两步。

她后退,秀气的小男生也后退。

两人互相各退两步,互相瞪着对方看。

瞪足三十秒,孙跃然押着嗓子问了一句:“想打架吗?”

不想。

吴祈宁不想。

吴祈宁不想搭理这个拖油瓶。

这个小男孩叫做黄凤。

没错,一大老爷们叫凤!

这不是最不可忍耐的,最不可忍耐的是他不会吹笛子。

不,会,吹!

不会到笛子在嘴边吹不响。

吴祈宁寻思哪怕您叫风也行啊,好歹有个动静儿。

这可好,您是凤了,我疯了。

吴祈宁闭着眼睛走到孙老师眼前:“弟子错了,请师傅责罚。冒充孙跃然的母后是徒儿无知,我对天发誓没有插足您和师母的歪心,所以,您还是打我吧……”

孙老师一巴掌拍到她脑门:“大姑娘家家的胡说八道!”

孙老师把吴祈宁提溜到了一边儿,很认真地告诉她:“黄凤是苗族。父亲是广西那边儿的缉毒战士,今年牺牲了,妈妈带着他过。黄凤考到咱们学校,分数是够了,但是呢全额奖学金条件不够,校长那边儿想特批,但是也不好坏了规矩。赶上黄凤会吹两口儿少数民族的巴乌,就给我打发到乐团来了。说能参加个演出,这也是加分的项目。吴祈宁,你可不能不帮忙给教教啊。他妈妈说了,能好歹给你点儿……肯定不多啦……”

这是个没法拒绝的要求。

吴祈宁长长地喘了口气,看一看黄凤一身寒酸局促,又想一想童叔叔的闪光路虎。

吴祈宁想:如果这世上有一种幸运叫父爱如山,那么也得有一种帮忙叫同病相怜。都是没爹的孩子,搭把手儿怎么了。何况孙老师这几年待她着实不错。

她抹了把脸,跟孙老师说:“不就是不会么,没事儿,我教给他!钱不要!”

周末的时候,穆骏看到盛境里多了许多人,乌洋乌洋的人。

盛境的买卖从来没这么好过,吴祈宁拉了团报的孙昊来盛境开会研究新学期团报的工作,编计划、写规则、写制度。不是孙昊事儿多,这算孙昊组织建设的成绩,团组织建设的一方面,是毕业以后可以拿出去给自己加分的项目。

孙昊请大伙儿吃冰淇淋,吴祈宁帮孙昊写最终成稿。

乐团孙老师带着黄凤来吴祈宁家认门。

童培培拽来了闺蜜团来给穆骏捧场。

本来就八张桌,不是很宽的地方,再加上点儿散客儿,盛境立刻就坐满了。

先给孙老师和黄凤点了点儿东西算敬师,吴祈宁就让孙昊拽走了。

乍然来这么多人,穆骏还真有点儿忙活不过来,眼里容不得活儿的吴祈宁“噌”地站起来,友情客串了一下跑堂儿的小二。

一杯提拉米苏冰淇淋放到孙昊眼前,孙昊瞅了瞅吴祈宁,再看了看帅气的店长穆骏,坏笑:“当垆仍是卓文君啊。”

吴祈宁笑一笑,不以为意。

倒是一边儿的童培培撅了撅嘴,推了吴祈宁一把:“你忙你的去吧。两拨人找你呢。我来我来。”说着挽起袖子就帮忙去了:“穆骏哥,放着我来!”

孙昊奸笑一声,扭着嗓子学童培培:“放着我来……”

难得大小姐洗手做羹汤,吴祈宁挑了挑眉毛,回头瞅了一眼冰山穆,心说长得好就是占便宜啊。

穆骏坐在柜台后面冷眼看着这帮嘻嘻哈哈的大小孩儿,在一块儿搓堆儿干点儿自以为了不得的大事儿,争得面红耳赤的样子,也不知怎么,就想起来自己这么大的时候……

盛颜从后面捂住自己的眼睛,声音又娇又嗲:“穆骏哥哥我是谁?”

拉下她软绵绵的手,这还用猜么?盛颜好像一捧雪娃娃似的看着自己:“明天去参加学校的藏区支援动员会好不好?”

怎么会不好,想起她……会笑出来……

忽然眼前多了一双手,穆骏定睛一看,娇滴粉嫩的童培培站在自己眼前,正伸手在自己眼前晃。

童培培笑容可掬:“穆大哥,看我们小宁呢?笑得这么开心?”

穆骏淡下脸色,皱了皱眉:“我笑,也不是为了吴祈宁。”

这边吴祈宁正在人堆里拼杀,手忙脚乱地做笔记。团报开会鸡一嘴鸭一嘴,说啥的都有,研究生即将毕业的孙昊显然心不在此了,这回开会好像是要立太子,大家推选。

吴祈宁说要不然让大家投票,孙昊摇摇头:“说新同学,刚认识,彼此都不熟悉,可以等等再说。”

吴祈宁皱了皱眉,看来孙昊是要牢牢在这个岗位上蹲踞到毕业了。

孙昊的意思是,新官要上任也得等他毕业之后,今年的宣传任务也不能不完成,该开的花在他任内要开,至于下一任总编辑是谁?他不是很留心,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的意思。

新来的同学为这事儿颇有点儿窃窃私语,吴祈宁嘟起嘴巴子,气鼓鼓地。

孙昊笑嘻嘻地结了账,然后捏了捏吴祈宁的脸:“下周交计划和守则,这里环境不错,以后咱们常来。”

仿佛是吃了人嘴短,吴祈宁就不说话了。

团报的同学们来得猛散得也快。

孙老师就是送黄凤来认门,吃了口冰点打个招呼就走了,就剩下角落里黄凤抱着一个舔得干干净净的冰淇淋杯子朝她发呆,清秀的小脸满是可怜巴巴的样子。

吴祈宁揉了揉太阳穴:“你……你等我一会儿……”想一想,还是喊出来:“穆骏哥麻烦你再给这小弟弟吃点儿啥,我结账!”

黄凤说:“不……我不吃了……”

心想,这小娃子还挺懂事儿。麻利地再塞给黄凤一只冰淇淋,吴祈宁抱歉地说:“再等我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黄凤瞪着眼睛点点头,为难地看着冰淇淋。

吴祈宁又去跟童培培她们聊了几句。毕竟都是大学同学,吴祈宁出主意让童培培拽大家来捧穆骏的场,总不能一言不发的,女孩子们之间少不了一番嘻嘻哈哈的说说笑笑。

当着大伙儿,童培培笑嘻嘻地大声说:“小宁,穆店长说了,他笑也不是为了你。”

一帮女孩子轰然而笑。

吴祈宁毫不奇怪,点点头:“那是必须的。”

低头想了想,吴祈宁看了看童培培,小声嘀咕:“你还真有心上这张牌?”

童培培脸色一粉,没说话。

吴祈宁把她拽到一边儿:“穆骏可能有个很要好的女朋友,过世了。正伤心。不行你等等再说。”

童培培瞪大眼:“多久了?”

吴祈宁笑:“我可不知道。”

童培培一戳吴祈宁脑门:“瞧你那包子样儿,一暑假什么事儿都没摸出来。”

吴祈宁苦笑:“人家的伤心事,我怎么打听啊?”

童培培啧了一声:“不过,这么痴情的人不多见了。”

吴祈宁瞧着自己的脚尖:“我就是跟你说,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童培培推了吴祈宁一把:“行,够意思,算你心里有姐妹儿。咱朋友是亲生的。”

吴祈宁就笑。

这一帮学生来得急去得也快,等人烟散尽,吴祈宁揉揉脑门最终坐到黄凤身边的时候,黄凤都睡着了。

下了死力气把黄凤推醒过来,吴祈宁变出来两支笛子,试图定调儿,教黄凤几个最基本的音。

黄凤抱着竹笛“噗嗤”了好几下,比不上吴祈宁的悠扬婉转,吹的“都来米”都跟屁音儿差不多。

吴祈宁让他使劲儿,黄凤鼓足了腮帮子“噗呲”的一声。

笛膜破了……

吴祈宁真有心打他,说:“你怎么这么笨呢?”

黄凤揉着脸颊都快冤死了:“师姐,吃那么多冰淇淋,我嘴都冻木了,说话都疼……”

吴祈宁气得脸都绿了,拧黄凤的耳朵:“我给你吃还吃出不是来了?你吃的时候怎么不说啊?你是吃来了还是学来了?”

黄凤苦着一张脸:“你非要给我吃……”

“噗嗤……”

“噗哈哈哈……”

吴祈宁回头,看穆骏坐在后面,抱着肩膀都笑出声儿来,不由得心头火起,双手叉腰:“姓穆的!你笑谁呢?”

穆骏笑得脸都红了,他努力地控制自己的声音:“笑你……”

本来是要急眼的,忽然想起来那句:穆骏笑也不是为你。

吴祈宁又没那么生气了,她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指着黄凤说:“活宝!”

回头指穆骏……

穆骏抱着肩,歪头看她,等着她说什么。

吴祈宁烟头火碰冰山寒,嘴角歪了歪,又回头指黄凤:“活宝+1!”

黄凤一梗脖子:“你怎么不说他!”

吴祈宁瞪眼:“人家又不是我师弟!”

官大一级压死人,黄凤悻悻地蜷缩了回去。

那天练得有点儿晚,黄凤初来乍到,回学校有点儿转向。

吴祈宁出门试了半天也没打到车。穆骏很好性儿地说:“要不然就留下来吧,跟我住。”

吴祈宁摸摸后脑勺:“太麻烦你了吧。不方便……”

穆骏摇摇头:“难道跟你和金姨住就方便了?”

吴祈宁就没话说了。

黄凤左右看看身边的这对男女,眼珠子咕噜噜地转。

吴祈宁揉揉黄凤的脑袋:“自己讨个仔细,别惹穆哥哥烦。”

黄凤乖乖地答应了一声。

穆骏低头问他:“你几岁?”

黄凤说:“十七。”

穆骏比了比他一米六的个头儿才到自己胸口,又笑了出来:“小孩!”

黄凤摇摇头:“我早就是个汉子了!”

穆骏从善如流:“是是是,汉子,您请……”

穆骏坐在床上,看着浑身滴水的黄凤从浴室里出来。

他瞅着他:黄凤绝对不胖,但是有一身锻炼过少年的精壮肌肉。这孩子绝对不是他表现出来的那种小兔子。不过还是小,滴水的头发,红花家做的小裤衩,羞涩地按着裤头儿,抓头发。

穆骏兜头扔给汉子一个T恤衫。

黄凤想睡地上,穆骏把他拽到床上,挺倔的一小孩儿。

两个人都不是很爱说话,就睡了。

穆骏听得出,黄凤的辗转反侧。

他问他:“想家吗?”

黄凤瓮声瓮气地说:“不想。”

穆骏问:“家里还有谁?”

黄凤好像吸了吸鼻子:“妈妈和妹妹。”

过了好一会儿,黄凤问穆骏:“穆哥,你想家吗?”很小很小的声音,好像要人听见,好像又怕人听见。

沉了一会儿,穆骏说:“想。”

黄凤问:“你家里还有谁?”

这次是更长久的沉默,久到黄凤以为穆骏已经睡着了,甚至他自己都打上了瞌睡,黑暗里穆骏的声音幽幽地传来:“谁也没有了,只有我自己……”

到次日清晨,黄凤也没摸清楚,穆骏是真回答了,还是自己在做梦。

其实在穆骏身边讨仔细的不只是黄凤,第二天一清早,看着穆骏他们把窗帘拉开了。吴祈宁就端了滚烫的小米粥和包子敲门。

穆骏揉黄凤的头:“托你的福哦!”拿着包子咬一口,是素的。

黄凤不耐烦地打掉穆骏的手:“不许摸我头!”十足倔强。

穆骏心里一动,吴祈宁记得他今天要去玉佛寺,不动荤腥。

吴祈宁总觉得是自己给穆骏添了麻烦,有几分怯生生地看着穆骏。

再低头看看怯生生的黄凤,穆骏心中一动,恍然觉得自己是这屋里的大哥,正领着一对弟弟妹妹过生活,于是嘱咐一句:“今天好好在家。”

吴祈宁和黄凤都点了点头:“哦”了一声。

嗯,说得还挺齐。

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

穆骏忽然屏住了呼吸,这情景很眼熟,好像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自己和盛年、盛颜相依为命的日子。只不过世易时移,如今,屋子里的大哥哥换成了自己,而自己居然还是一成不变地让妹妹照顾着生活起居……

十分汗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