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云清的内心当中，颇有些忐忑。
其实到了现在，两边方才真正将话头说开，而以陈宣那宁直不屈的性格，当其得知命运发生扭转，皆是为他人所算计之时，后者会怎么做？
他不知道，但他将选择的权力，交给了陈宣。
屋中，寂静持续了片刻，陈宣摇头说道：
“其实我一点儿也不恨章先生，他也根本没有必要付出自己的生命去忏悔什么？”
“之前的我，或许还会感到愤怒，会觉得你们这样做，是在漠视生命，然而在经历了这么多变故之后，我大概明白了一些事情。”
“天道无常，人欲无尽，那犼妖精魄藏宿于我的体内，即便不是真夷前来，也会有其他人盯上我。”
“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起码进了侯府，你们也未曾亏待于我，与清源观交恶也是因为他们的贪欲，才种下了这样的因果。”
“又或者，再退一步，哪怕没有犼妖精魄，生而为人便已经是一种罪孽了，若无本事傍身，便只能遭到更强者的肆意践踏。”
“譬如被林家父子卖去矿山的难民，被龙蛇帮与王釜抓进州狱，炼化精血的无辜百姓，他们甚至连选择的权力都没有。”
“与其说怨恨，倒不如说，我很感激这一切，不管将来会面对什么？至少踏上这条道路我从不曾后悔过。”
这是陈宣所有的想法，他全都毫无保留的说了出来。
其实若不是真夷危及他的性命，那真仙命格却不知要何时才能够触发。
再过个一年半载，待得漓州城外两部群妖大举攻城，届时他再踏上修仙之途，还来得及么？
另外，就算这事儿侯府做得不地道，但宁云清本人，对他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现如今，双方之间，已经不单单是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可以说是唇亡齿寒。
他需要侯府的资源与掩护，方能壮大自己实力，于乱世中求得生存。
而侯府，或者说宁云清本人，也需要陈宣出力，去对抗那些与侯府有着血海深仇的强大势力。
尽管现在的后者，仍旧还无比孱弱，可谁又知道，未来的事情会如何呢？
听完陈宣这番肺腑之言，宁云清悬着的心终于是平稳落下。
“你能这样想便好，这张纸条，你收好了。”
那是章先生亲手所书的第二页，上面竟然是罗列了数十本书经卷的名称，全都是些描写各地风貌，以及诸多前辈先贤关于世间真理、道义的典籍。
他知道陈宣最近一直在看这些东西，但又苦于挑选，有时还会因为书籍质量良莠不齐而浪费时间，所以专门罗列了一些，算是小小的补偿。
陈宣点头收下，郑重道：
“对我来说，这是一份大礼。”
三十来本书卷，全部通读领悟，起码能够获得十万道髓，确实弥足珍贵。
只不过随着阅读的经卷越来越多，要理解其中精要，并保持本心明澈，难度也是节节攀升。
更何况，他每天的大部分时间，还得用于修炼。
哪怕是两周嚼烂一本，想要将这些经卷看完，也得花上一两年的功夫。
不过无所谓了，慢慢看便是。
“对了，我今日上府，是有两件事情。”
“说。”
宁云清只吐出一字。
“一是谢禹此人的具体信息，他过往战绩，所修功法，如若有细节，便再好不过。”
“二是，能否让我去侯府武库，挑些新的功法，我现在的对敌手段，还是太少，来去就那么两招，难以制敌。”
宁云清沉吟片刻，答道：
“你日前杀了那三人，居功至伟，要些功法，旁人也挑不出话头，一会儿我带你去武库便是。”
“但第一件事，就麻烦许多了。”
“谢禹极少与人切磋，大部分为生死之战，旁观者不多，而经历战斗的另一方，都死掉了。”
“所以他这三境之下的名号，绝非言过其实。”
“想要知道细节不太可能，其所修功法路数，倒是能够查到。”
“来……”
宁云清迈步走到桌前，新拿了一张白纸，就着陈宣方才用过的笔墨，笔走龙蛇。
只少顷时间，谢禹的生平事迹与所修功法等等，便被他尽数写在了纸上。
陈宣看得出了神，不由得开口问道：
“你这字迹，怎么……”
“那么熟悉？”
“这不就跟我的字儿一模一样吗？”
宁云清面生红晕。
“祖母说你的字儿好看工整，适合拿来阅读，不像那些个臭书篓子，行书多狂娟潦草，看得人头疼。”
“她看人家还说，见字如见人，你定然生得周正秀气，我也觉得这字儿好看，便日日临摹，学了过来。”
“不行么？”
陈宣摇了摇头。
“当然可以！”
其实这本就是印刷楷体，说好看么，的确谈不上。
前世对书法的推崇程度，恰好又是反过来了，写成这样，那才叫丢人呢！
不过很快，陈宣的注意力便是被纸上的内容给吸引过去。
谢禹，年方二六，筑基境圆满，修行十载有余，历经大小战斗共三十八场，从未有过败绩。
其所修功法，乃是真正的道门顶级功法，《太一真经》。
擅长使剑，曾一剑斩杀群妖，被誉为近二十年间，剑道天赋最高者。
陈宣仔仔细细的看完，神色却忽然有些怪异。
“小侯爷，你有没有发现，这谢禹的战绩看似唬人，实际上……”
宁云清不明所以，扭过头来。
“实际上如何？”
“实际上，不过如此！”
陈宣长出了一口气，两指并拢，在纸上划过。
“你看到没有，他虽然过往战绩全胜，可细数下来，他所对敌之人，似乎从来没有哪一个，境界比他更高。”
“最强者，实力境界也只和他相当而已。”
宁云清听闻此言，也仔细看去，发现果真如陈宣所说。
“确实，但又能说明什么呢？”
“能够做到几十场战斗从无败绩，这本身就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了。”
陈宣摇了摇头。
“那你再想想我呢？”
宁云清顿时一怔，神色旋即变得无比精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