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拎了一瓶41度的白瓷板城。
穿过橘色霓虹迷漫的老街,推开酒店宽大的栗色木扇门,选了一对临街而设的木藤椅的座位。通透的玻璃窗对面是彩色霓虹闪闪的燕凤楼,高大的幕墙上一对张满金色羽翼的舞凤,俨然似飞翼一样。
摸摸手机微凸的键盘,翻看刚才给一行发出的信息:燕凤楼对面酒店等,一定。
发自心里那种深深的落寞,绞痛,想想一会儿就要匆匆赶来的一行,一味酸楚。手指触摸着白色透明的酒杯,轻轻微荡的,散发着酒精醇香的晶莹液体,缓缓地流进了空荡荡的胃里,一股辛辣直冲鼻腔。不知道是酒的辛辣味儿,还是老街霓虹飘闪的迷茫,一下子就觉得眼底模糊了。
木扇门开了,闪过一行蓝色羽绒服的身影,看见她端着透明酒杯的手,一行一脸诧异,“还喝上酒了!”
“也没什么,就是想喝点了。”
“你喜欢的蜂蜜豆浆,热着呢,喝吧,”
“一个糖醋里脊,还有你喜欢的酸菜炖粉条,鱼头豆腐汤,”
“恩,够了”,一行还是一脸不解的看着,
“吃完饭,出去走走,陪你说说话吧”。
酒的度数并不高,知道一行不胜酒力,极力想让吃饭的气氛愉快些,极力压着一丝一丝撕扯的痛。白瓷酒瓶着实倒了4次,看得出来一行也着实心疼了。
总是把自己弄得很无奈的样子,疼疼痛痛的时候还是希望有一行在身边。驱散不了的情愫,哥们一样的情谊总是萦绕在他的周围。
沿着人来车往的繁忙的傍晚老街,一行背着包,拉着旅行箱。在酒精威力下的脚,挪着不规律的步伐,摇摇曳曳的,料峭的春风还是钻进了高耸的衣领,春天的傍晚依然还是很冷的。
辛辣的液体在胃里没有方向的撞击着,腹部翻涌,拉了拉一行热乎乎的手,“最快的速度,洗手间”,
“嘿,你牙也有今天,服气”,还忍不住笑了,看着他一路郁闷后的笑容,更加忍不得了。
一行拉着她不由分说地闯进了一家足疗馆,三个服务生正热火朝天的玩扑克牌,还没等人家说话,一行一手指着洗手间一手拉着她“不好意思,洗手间借用一下,”
在那个小女生点头允许的瞬间,一个大步就垮了进去。
酒精完成了任务,巡游一圈,卸载完成。
初春傍晚的河畔,散散落落遛弯的脚步。光秃秃的树桠,寂寥的凉亭,冰冷的木凳,一股袭鼻的酒后的醇香闯进了这幅静美的画,飘过流淌着静静河水的民心河畔。
酒精的威严终于暴露出来了,平整的地砖儿的路面,硬是踩出了棉花般的感觉,来往的人影怎么就那么摇摇晃晃。一行时不时要往回拉她一把。
忽然觉得话多了起来,平时不爱讲的笑话,居然生拉着一行的胳膊,往他也不太清楚的情景里灌了一个尬笑话。
心里很清楚,但是有些身体器官不听话,让它肆意往前飘,索性就停下来拍拍一行的肩膀,
“你老是拽着我干嘛,”
“河水凉啊,今天可不能游泳啊,”一行一脸调皮的笑,
“这儿有跑步器,来玩玩,”。
背着包,拉着箱子的他,样子笨拙的在前面招呼。
凉凉的风有一次钻进了衣领,不断呼出的酒香顺着飘过的晚风,一起飞快的消失夜幕渐浓的河畔。
悠然的晚风伴着柔柔的醇香,一行在涂满黄漆的跑步器上摇曳着一脸知足的可爱,一味甜蜜萦绕,丝丝缕缕……
长长的砖砌的河畔路,歇歇,走走;间间断断的竹板的休息椅,走走,坐坐;浓浓淡淡的酒的醇香,飘飘,飞飞,静静的河畔荡起了一串串甜甜的快乐的笑声,一圈一圈,悠远悠长……
料峭的春风吹过静静的民心河畔,醇香飘逸,夜幕渐浓的民心河畔,伴飞着甜美萦绕的快乐,心绪微醺,忧伤封存。
十七
一曲暗恋,像是一片贫瘠,干涸的土地被细细地润湿了。
打开了无数人心里的一丝一缕的,说不上是倾慕,还是偷偷的就是喜欢的那份情愫。
第一次走进这样一个大院,周遭一样车水马龙,嘈杂,自慢慢走近,甬路两旁耸立着高大的法桐,墨绿色的枝叶密密层叠,门的两侧宽敞,穿过门卫,一条笔直笔直的路伸向南,阳光洒脱地洒在枝叶上,透过斑驳陆离的光影,静谧,敞亮。
为民哥说沿着这条路走到尽头,右手第一排三层楼,楼前的小院开满石榴花的那个就是。
晓羽站在木色的栅栏旁,小院前面的这片院子好整齐。修葺的很精致的几小垄菜地,绿油油的,根根棵棵都远近有序,像极了走队列的士兵。另一边是一棵缀着一朵一朵正要展放的红色石榴树,树形向前伸展,主枝粗硕,造型苍劲有力,原来自由奔放的石榴树也可以这样活着。
树下是一个石桌,几把竹凳,厚实的石面,摩挲的泛着幽蓝的石板岩的光泽,洁净的桌面一尘不染,自然的石头的纹路无限伸展。一个带盖儿的白色大瓷缸,边沿有一些掉漆,裸露着暗灰色的缸体。一块白色的毛巾搭放在竹椅背上。
不由得几分肃穆,心一下子紧了。门开了,一位身着白色汗衫,暗绿色裤子的精神矍铄的老人家走了出来。
“晓羽丫头吧!快进来,你哥嫂念叨你一会儿了,”说着,热情地招呼晓羽进屋。
“爷爷好,”应着走进屋。
为民哥和晗玲姐正起身往外迎,晓羽忙走几步,“姐,”
晗玲一下子就抱住了这个非生养,却有着一种母女情谊的丫头。站在一旁的为民好似一下子轻松好多,紧绷的眉头可以舒展少许。
“老婆子,羽丫头回来了,”向着侧房屋喊了一嗓子。
侧屋应声走出来颜奶奶,轻巧地走过来拉住晓羽的手,“好标致的丫头,怪我家玲子时时念叨,牵念。”
颜老太太皮肤白皙,个子高挑,一头银发自然弯卷,着一身素色衣衫,带着一个粗布绣花较考究的围裙。
一阵嘘寒问暖,晓羽在沙发上倚着晗玲,手一直握在她手里,屋里弥漫着一股强大的爱意。此时的晓羽更是油然而生一种倾慕。那种自小的疏离感在这里一下子被融化了,哪怕是暂时的,心里也是暖暖的。
“羽来了,我也可以放心出发了,这几天就拜托啦!”为民像一下子有了依托,口气里多了踏实。
“我拜托了你杨叔,到了那边机场安排了接机,他们提前去安置,你到了休息一天,返程的事儿都有人安排。”颜老爷子侧身嘱咐着。
“嗯,杨树把日程和我说了,放心吧!”为民说完站起来,上了楼。
颜奶奶给晓羽端来了沏好的菊花茶,温凉适宜,一点淡淡甜,正是晓羽喜欢的那种。
为民拎着行李箱走下楼,和晗玲叮嘱了稍许。院外传来汽车声,不一会儿一位身着军装的年轻人走进来,“首长,可以出发了吗?”
“小娃仔,你爷指派你啊,”颜爷爷拍了拍小伙子结实的肩膀。
“然哥回来的时候,我一定去接机,他说了,给我整了一套装备,”说完赶忙收敛了一点难以抑制的兴奋。
“这下好了,以后你然哥又可以和你们混江湖了,”颜爷爷眼神里透出一丝希冀。
“爸,妈,我们走了,家里你们多操心。”
一行人走出了院子,看着他们的那辆白色的轿车消失在路的尽头。
老爷子站在路口望了很久。背影挺拔,白色加持着墨绿色,不逊色这院里每一处风景。
晓羽接下来要在这个院落生活三天。陪伴这位有着母亲一样情结的女人,度过这备受煎熬的日子,直到为民大哥从温哥华把颜然顺利接到家。
“姐,我们进屋吧。”晓羽望着这位短短一天一夜憔悴,眼里噙着泪花的母亲。那种担心,心疼又要默默守护,期待又说不出的痛楚。
十八
看着车缓缓驶出大院,晗玲的手不由得紧握了一下晓羽搭在她手臂上的手。
“玲姐,我陪你在院里走走吧,”
终于把她的注意力拉拽了回来。沿着向左伸展的院区小路俩个人慢慢踱着。
“奥,羽,好不容易休个假,还烦你来陪我,为民都没和我商量,”
“我爸回老家了,说修整修整,过一阵伏天了,回去住一阵子,和他招呼了,让先紧着陪你,也是我们俩家的缘分。”说完轻轻地安抚了一下晗玲。
“调到BJ工作还适应吧!”晗玲的情绪平静了许多,关切地询问。
前面是一块较宽敞的活动区,有石桌,圆墩的石凳子。一排整齐竹篱笆,围拢着一片娇艳的月季花,缀在绿油油的矮丛草坪里。
“喜鹊,”晓羽说着,蹑手蹑脚地挪过去。它似乎听见了俩人的惊呼,稍稍侧头,长长的尾巴一动不动,深蓝色的羽毛油光水滑。终还是惊到了它,嗖地飞走了,在空中轻盈飘飞,又轻轻地落到了远处的草坪上,低头啄寻着什么。
“这月季花开得真好看,折一支?”晓羽扭头朝向晗玲,“不折啊,这院里的一草一木可是你颜爷的兵,管得严着呢。”
“就是,爷爷,看着就威严,”一边说着一边挪回来。
“羽,给你简单备了一些女孩子常用的日用品,看看缺啥再买,”晗玲看着眼前这个闺女,“咱娘俩这是哪世修来的这份情缘!”
“那就好好续着,”晓羽坐回石墩,用手拍了拍晗玲的手。俩人又寒暄了许久,看天色已晚,慢慢踱回了小院。
接下来的三天,晓羽像一只伶俐,又乖巧的鸟儿,在这个宽敞,整洁,肃正的家里上上下下穿梭,帮颜爷爷整饬小菜园,跟着颜奶奶学煮茶煮饭,陪晗玲散步,聊天,细致擦洗颜然屋里的大大小小的物件。
有了晓羽的无微不至的关心和陪伴,晗玲慢慢地恢复如常,平静地度过着一分一秒,等着爱人把儿子从千里之外顺畅地接回来,开启漫长的陪护疗养。
从第二天晚上开始,晗玲可以很平静地和家人交流,有了笑语。还给晓羽讲了很多很多颜然的好笑好玩的事儿。惹得颜爷爷和奶奶开怀大笑。
明天下午爷俩就要回来了。晗玲说在颜然屋里睡一晚。晓羽就睡在了三楼的书房。安置好晗玲,晓羽和爷爷奶奶打完招呼,回屋躺下,隔着虚掩的布帘,外面的银色的月光斜射进来,落在光溜的地面上,一丝清凉悠然而生。
这么皎洁的月光。起身掀开布帘,伏在窗台上,仰头看着蓝幽幽的天空挂着的那一轮圆月。
从小生长在这样一个大家庭的颜然该是多么幸福,秉承着颜家两代军人的风骨,自小参加严苛的教育,训练,培育成一名成绩卓越职业运动员,天不遂人愿,这次事故,也将意味着从此告别运动生涯,开启一段漫长的休养日子。母子连心,晗玲姐一下子就苍老了许多。
想到此,心里也不免隐隐约约的心疼了。
这是一个难眠的夜晚。银色的月光挥洒在寂静的院落,笔直的甬路倒映着法桐摇曳的姿影,不远处红色的拱顶上,传来一阵鸽子的咕咕声。
不一会儿又静了下来,月色轻柔,轻轻地落在那棵粗硕,苍劲的石榴树上,韧质的花托着红艳的花瓣,已然是开展了。
天亮了。颜老爷子起得比往常早了一些。穿着一身绸质白净宽松的衣衫,在院区的活动区打着一套拳路。甬路上也多了起早锻炼的人,相互点头示意。
晓羽也从远处一路跑着过来。停在颜老爷子身旁。
“爷,这院真大,那边还有训练场,”一边擦汗一边说着。
“是的,丫头,院区隔壁就是一所军校,很早以前是驻军部队区,后来搬迁到郊外了,这里就是干休所和军训学校。”老爷子也说着停下来,指给晓羽那些方向。
“爷,我先回了,跟奶奶学蒸菜团子去,你也早回啊,我昨晚泡了豆子,今早磨豆浆啊,”
“爷有福了,尝尝我家羽的手艺,”接着下场打拳去了。
颜奶奶是持家一把好手。家里家外归置的整洁,有序,家里的每一处,每件物件,随手拿起来都是洁净,干爽,透着一股淡淡的奶奶的味道。
晓羽和颜奶奶商议,中午大家一起包顿饺子,忙活起来,大家都会缓一下有点紧绷的感觉。
这一上午,颜老爷子割了新鲜的韭菜,芹菜,一家人围拢着摘菜,清洗。颜奶奶,晗玲,晓羽则是剥葱,切姜,泡制葱姜水;剁肉馅,炒鸡蛋碎,炸素面疙瘩,浆制粉条。和面的,摆弄案板,竹篦子。诺大的客厅,一下子忙活又热闹。
每个人都沉浸在一顿饺子的操持中,让时间快点流淌,轻抚那颗既盼望又心疼的心。
“叮铃,叮铃,”一阵手机铃声从楼上传下来,“我的,奶奶,”晓羽忙擦擦手,跑上楼去接电话。
“晓羽,团里接了重要的活动,明天就得回单位上班,你的假期得提前结束,我和人事说了,以后给你补上。”
“好的,我明天准时上班。”接完电话,晓羽查了一下列车班次,不算紧张。
“玲姐,下午我得回京,团里接了一个重要的活动,”晓羽一边包着饺子,一边向着晗玲说话。
“行的,羽,姐这里你就放心吧啊”,说完,晗玲不舍的看看眼前这个丫头,这三天,对亏了这个闺女陪伴,万千宽慰。是啊,哪有那么多心疼,这个闺女自小没有母亲关爱,也生得这般自立,坚强,还活得那么阳光。小然已经是很幸运,幸福了。
毕竟,情况也没那么更糟糕了。回来,就是好的开始。
将近五点了,晓羽收拾好行李,拎到大厅。颜老爷子踱着步,奶奶依旧是系着围裙,慢悠悠的剥着核桃,晗玲姐握着一杯水坐在一侧。
“爷,奶奶,我得走了,再晚就赶不上火车了,回头再来看你们,”说着放下行李,轻轻地抱了一下晗玲,“玲姐,好好照顾然然。”
一家人拥着晓羽出了院子,叮嘱一番,晓羽执意自己打车方便,谢绝了院里的车送。
拉着行李箱顺着笔直的院路往外走。感觉这条路有了说不出的一缕情丝。
行至出口,伸缩门打开的时候,一辆白色的轿车停了下来,车窗缓缓移下,探出为民的头,“晓羽,”
“为民哥,你们回来啦,家里都等着呢,我单位有任务,我得提前回去,”晓羽急忙回复,
“路上慢点,注意安全,到了打电话,谢谢你。”为民伸手给这个孩子打着招呼。
车,缓缓从晓羽身边驰过,晓羽侧身站着,透着玻璃看见了那张在照片上熟悉的俊逸的脸庞,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到颜然。
他,稍稍侧脸看了一眼晓羽,车身缓缓过滑过。
晓羽顿了顿心,长长地舒了口气,站在路边招手一辆出租车,关好车门,向火车站驶去。
身后那辆缓缓驶进大院的白色轿车,一双眼睛回头,似有所思地望了望。车子穿过树影婆娑的大路,慢慢地停在了小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