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知道眼前这位少年未来会权倾天下,我也要同他退婚。
只因他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是将表妹扶为皇后,屠我崔氏满门,将我贬为庶人。
“你们都是爱孤的身份,唯独音儿,爱慕的是孤这个人。”少年的话犹似还在耳边回荡。
再睁眼,我回到了十四岁这一年。
微服私访的皇帝问我将来要嫁个怎样的郎君。
我望了眼皇帝身侧的瘦弱少年虔诚叩首“陛下,臣女已心有所属。”
1
我死在了沈见谦剑下,他似乎仍不解恨,叫人将我的尸身五马分尸丢到乱葬岗喂野兽。
原本他是不忍对我痛下杀手,只叫我自生自灭的。
苏莺音为了陷害我,故意伪造成了我推倒她引至小产假象。
他来时就看到心爱之人跌倒在肮脏不堪的牢狱里,地上还流了一滩血迹。
利刃割开了我的筋脉,刺破了我的心脏,他赤红的眸子里满是怨恨“卢禾宜!孤简直纵容你太久,叫你这歹毒妇人苟活至今伤我妻儿。”
我疼得说不出话,却死死握住剑刃质问他“纵容?呵,我失去不过是全族至亲,你却说这是纵容!”
他怒意更甚,咬牙切齿抽出剑将我全身上下刺了几十下直到再也找不到一块完好的皮肉才肯罢休。
身旁的苏莺音虚弱体无比“陛下,姐姐她许是听到我说有了身孕才情绪激动,定然不是有意的,还请饶她一命吧。”
总是这样,从前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她总是一副弱柳扶风,娇不自己的可怜模样,实则好处占尽!
不论是抢先一步的表白,冒认我亲手做的点心,又或是那些我无法说出口的陈年旧事,她总是恰到好处的懵懂无辜。
我咳出一口血,死死盯着沈见谦“那就祝你们,百年好合,永生不离。”
2
“姑娘醒了!”
再睁眼,印红焦急地望着我,我才意识到自己重生了。
我回到了被沈见谦失手推下水生病这一年。
苏莺音登门道歉。
“表姐,都是我不好,香囊本是想送给你的,被公子瞧见了硬要拿去,他并不是有意要推你。”
苏莺音天生一副黄莺似的细软嗓音,再普通的话到了她嘴里也多出三分楚楚可怜来,何况此刻她微松鬓发,多了一缕西子捧心的病弱感。
真是可笑,落水的是我,生病的也是我,却显得我欺了她去。
见我不语,她竟然扑通跪下,拿出手绢拭泪“姐姐若是不原谅我,妹妹寝食难安。”
苏莺音一愣,神色怔怔的,似乎没想到从前对她百依百顺的表姐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想起上一世,我撞破了苏莺音同别的男人在房里厮混。
她先是声泪俱下表示知错,求我不要说出去。
我一时心软,知女子名节金贵,哪知她趁机将我打晕。
等我醒来,自己衣衫散落一地,形容狼狈,失了贞洁。
我的好表妹叫来了母亲和未婚夫,装作惊慌失措般揭开了被子,底下是我不着寸缕的身子。
母亲当即气晕了过去,醒来就要抓住那浑蛋大卸八块,她不肯相信我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我几欲想要自尽,沈见谦却安慰我说他并不在意这些,我仍会是他的妻。
现在想来,他一个无甚建树的皇子,若是没有我父亲的帮助,江山宝座怎么坐的稳。
他自此虽然表面不提,内心却十分嫌恶。
甚至在新婚夜借着酒意脱口而出“你这荡妇淫娃怎配得上我,若不是…若不是”
思及此,胸口一阵绞痛。
我忘不了父亲年过百半依然在前线冲锋陷阵,只为他唯一的女儿可以多些底气,母亲含泪为我准备的十里红妆,然都是徒劳。
不珍视你的人,即使你身上有再多价值,他也通通视为理所当然!
3
回到眼前,是苏莺音虚伪的笑脸。
看来这辈子,我已经发现她有奸情得事了,这是要关门放狗,贼喊捉贼了。
不就是在汤里下了药吗?
好,我喝。
但我早就提前吃下了解药。
见我终于喝下药汤,苏莺音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佞笑。
“表姐肯原谅莺儿真是太好了,晚上就睡在我房里,同我说说话好不好?”
我自然一并应下,心里却恨意滔天,恨不得马上撕烂这贱人的嘴脸。
可我不能打草惊蛇,不然哪里有好戏看呢。
入了夜,苏莺音小声唤我“表姐,表姐你睡了吗?”
我佯装沉睡,她蹑手蹑脚招呼那奸夫进来,转身带上了门。
黑影就要掀开我的被子,我装作翻身,狠狠踢了那男人一脚。
他被踹出鼻血,捂着鼻子痛哼一声。
我摸出匕首,将被子整个翻盖到那男子
头上,一边用匕首胡乱戳刺一边抡起凳子砸“来人啊救命啊有刺客!!”
不仅如此,我捡起那人带来的火折子扔到他身上,很快蚕丝被就起了火 ,烧得那人滋哇乱叫。
众人赶到时,那人已经伤痕累累,蒙着头不敢露脸。
送去了官府。
次日沈见谦听说此事立马赶来。
这被扣押了一夜的登徒子居然是柳公子。
苏莺音还在装无辜,势必要搅混水“啊,表姐这是怎么一回事啊,你房里怎么会有男人,莫不是…哎呀,瞧我想到哪里去了。”
是个人都能听明白。
沈见谦惊拍桌“卢禾宜!你从哪找的野男人!还有没有大家闺秀的廉耻心。我真是为卢将军丢脸。”
知府敲响惊堂木,开始审问柳公子“私闯民宅,半夜潜入女子闺房这是重罪,你认是不认?”
那无赖狡辩“大人,分明是卢小姐邀小人去的,怎么能判我的罪呢。”
“荒谬,那你说说,卢小姐一个未出阁的女子,邀你去做什么。”
“自然是,赏赏月色,看看花儿解解闷喽。”他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还在自顾自笑语。
“大人,民女和此人素不相识,更何况,这厢房是民女表妹的房间,民女再怎么荒唐也不至于…”
知府一听震怒“来人啊,将此人痛打五十大板,罚五百两白银,押到牢里三个月不许家人来赎。”
“威…武…”
歇堂。
苏莺音一听就晕了过去,关到牢里三个月,哪怕不用刑,不死也去半条命。
我偷偷掐醒她,装作不解“哎呀表妹,你莫不是吓晕了过去,也是,怎么这人偏偏去哪不好,去了你房里。”
“莫不是,他真正约好的人是你?”
“卢禾宜,你不要信口雌黄!”沈见谦立马把委屈落泪的苏莺音护在身后。
我两手一摊,表示无辜“哦,只是猜测,别应激嘛。”
事情虽然看似就此作罢,不过之后数日苏莺音失魂落魄,身上还多了几处明显的伤痕。
哼,恶人自有恶人磨。
4
在此之后,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需要解决。
“阿娘,你就陪我在这留宿一晚吧。”我抱着母亲的手撒娇。
聆沂轩在一处傍水的岸边,种满了桃梅,离主院有些远,因而很少有人去。
“你这个小妮子啊,好,依你依你。”母亲笑得宠溺,轻轻刮了下我的鼻头。
我抱着母亲不肯撒手,有些泪却悄然落下,这一世,我总能改变什么的。
“来人啊,走水了!”
我算着时辰,一直不敢合眼,果然等到了这一刻。
我安抚好母亲,留下印红带着拓绿就飞奔去了沈见谦所在的庭院。
拖绿边跑边喘气“小姐,慢些跑太快了。”
不,不能慢。
苏莺音为了让沈见谦彻底爱上他,设计了美人舍命为英雄这一出好戏,我怎能让她如愿。
我和母亲的屋外一圈都被泼满了油,火势极大。
沈见谦这间屋子却还勉强能撞开门进去。
拓绿力气大,和我一起撞开了门
“小姐,不要进去,让奴去吧。 ”
我推开拓绿,叫她守在门口等我出来。
我将自己的裙摆和衣袖淋上水,捂着口鼻冲了进去。
“沈见谦,沈见谦你在哪儿?”
我大声呼喊。
跑到内室才看到地上醉醺醺的沈见谦。
我用力拖他起来,只拽开了外衫,情急之下,我扇了他一巴掌。
“啪!”
不醒。
忽然旁边的书架轰然倒塌,我来不及躲避,猛然冲下了砸伤了我的腿。
顾不得疼痛,我又狠狠扇了沈见谦好几巴掌。
他睁眼,酒意退了七分,立刻解开外衫泼满茶水。
我想要起身却感到一阵钻心刺痛,跌坐原地。
沈见谦将浸满茶水的外衫盖在我身上,蹲下身要背我。
“快上来,大小姐,这时候就别顾什么男女有别了。”
我没有再犹豫,跳上了他的背。
直到有惊无险出来,苏莺音披着外衫含泪柔弱被拖绿等人拦在门口。
“见谦哥哥——”
母亲也来了。
沈见谦放下我,开口便是“我没事,夫人快请大夫来。”
母亲这才注意到我腿上的伤“快,让我看看。”
我摇摇头,告诉母亲没什么大碍。
沈见谦也担忧看着我,他的目光一刻也不曾从我身上挪开。
4
曾几何时,我与他也有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两小无猜情分。
他分明说过心悦我,我是他唯一的妻,可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我没有思虑太久,因为我看到他腰间那只鸳鸯戏水的荷包。
心下顿时冷了三分。
我亲手绣的墨竹早已替换成了别人的心意。
犹记当日少年笑着夺过我藏在身后的荷包“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姑娘的心意,小生明了,此生定不负卿。”
何如薄幸锦衣郎,不见当日比翼愿。
次日。
苏莺音的乳娘被捆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夫人,昨日此人近日鬼鬼祟祟四处乱走,她前脚刚走,后脚就起了火。”
“夫人我冤枉啊夫人,奴婢什么也没做啊。”
母亲仔细打量此人,没有开口。
苏莺音跪下恳求“姑母,乳娘她平日谨小慎微,定是做不出这样的事来,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咚——”几瓶液体和一只火折子被丢到了地上。
“这你要怎么解释?”印红早就留下了物证。
“昨日、是元宵节,我想着做些花灯,才叫乳娘买一些灯油来的。”她虚弱地扶着丫鬟,瘦削的肩膀轻轻颤抖,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那么,花灯呢?”母亲问她。
登时所有人都静默不语。
那地上的乳娘却忽然大力挣扎,一头撞向柱子,口中大喊“都是我这糟老婆子的错!跟小姐无关!”
被家丁拦了下来。
“那你说,你为何要这样?”我问。
那乳娘怨恨瞪着我,咬牙切齿“还不是因为大小姐你平日克扣小姐的例银,我家中小儿生病,急需用钱,为了不连累小姐,我就想出这么个法子,趁乱偷些钱来用!”
听到着,沈见谦也坐不住了,他满脸不可置信问我“确有此事吗?”
我冷笑,无视沈见谦走到那乳娘跟前“你说我克扣她例银,可有证据?我平日几时管过你们房里的吃穿用度?”
“其二,她既然入了我家的门,也算是半个卢家人,你是她的仆不假,可若有事她主张不来,为何不寻求母亲帮助?我母亲为人最是心善,若不是我昨夜察觉的早,今日不是一具焦炭也要落个半残!”
那刁奴被怼的哑口无言,苏莺音见状立马跪下,无助地望着沈见谦,眼里盛满了不安和无辜“夫人,我也不知道嬷嬷为什么要这样做,所幸灭火及时,您就饶了她吧。”
沈见谦皱眉看了我一眼,也附和“是啊,现下又无更多的证据,清官难断家务事,表妹体弱,总这么杵着也不是个事。”
母亲悠悠叹了口气,终是不忍再追究下去。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乳娘被打了二十板子逐出府去,苏莺音若再管不好手底下奴仆,便也一并将她送回原处。
苏莺音接受了这个结果,面上平静似水,眼睛却像淬了毒的箭一样恨不能将我射得千疮百孔。
5
那日之后,沈见谦一改以往缠着苏莺音,三番五次约我外出游玩,吃了好几次闭门羹。
事情的走向一旦发生改变,接下来不可预料的事就变得多起来。
我必须提前想好应对之策。
“叩叩叩”我拉开锁,抬眼不是沈见谦。
来人一袭月白,面若冠玉,只用一根白玉簪束发。
沈见谦兄长,当今太子,沈知行。
他朝我拱手行礼“卢姑娘,叨扰。我来接见谦回宫。顺便给你带了几份薄礼。”
印红接过他身后侍卫递来的礼物。
我邀他入院小坐,对于此人印象并不算多。
沈见谦如今还不是太子,皇帝却偏心于他。
局势动荡,朝廷势力割据,九五至尊尚且不好做,更何况是太子之位。
这个为他人铺路的倒霉鬼就是沈知行,他的亲兄长。
只因出生时逆位,脚朝外头朝内,姜氏大出血,虽保住了命,可尤被厌恶。
南越自古就有立嫡立长的制度,因而再不满意这个孩子,他也成为了太子。
可惜等到局势稳定,老皇帝撒手人寰,偷偷留下废太子扶沈见谦为帝的遗诏。
沈见谦对于这个为他铺路的垫脚石没有半分感情,上位就将人赐死,追封了个虚号。
不过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可怜人物罢了,思及此,我看向沈知行的目光不免多了几分怜悯。
他似乎察觉到我的目光,朝我微微一笑“姑娘要下棋吗?”
我看到桌上自弈把玩的一副残局,在他几子运筹之下竟然又有了生路。
我有些怔然,此人棋艺竟然如此高超。
这可是残卷中无人可解的逆境困局啊。
几局之后,他起身告辞。
他朝我俯身行礼时,眼睫低垂,有一颗小痣显得犹为生动,唇边总是盈着笑,病弱又温柔。
我不知道的是,主仆二人刚走出没多久,那侍卫不解“殿下明知二殿下晚间才会归来,也已禀了卢夫人,为何还要特意通知卢小姐?”
那人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