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后。
手术室的护工阿姨准时出现在了产房门口，推着专用平车。
她边走边大声吆喝。
“让一让，都让一让。”
“阿姨来接手术啦！”
“这个家属，别挡路！”
阿姨的声音清晰有力，穿透力极强，跟车轨上的售货大妈不遑多让。
来到待产室，阿姨迅速地核对了手术文书、手术标记，并确定庄小宁的手腕和脚腕上都佩戴着标识带，以及禁食水时间足够。
一系列工作检查无误后，阿姨又推着小平车，载着庄小宁，熟练地扬长而去。
李海玉第一时间知道了病人被接去手术室的消息。
她在“何主任诊疗组”的微信群里发了条消息，示意让研一的小师妹先带着“多普勒”去手术室，待病人开始打麻醉的时候，再通知她。
刘婕欣然领命，她立刻放下手中正在敲打着的电子病历，蹦蹦跳跳地赶往员工电梯。
当然，在搭电梯之前，她不忘去产房的处置室拿上“多普勒”——那是一个像小礼盒一样的长方体仪器，上面连接着一个圆柱体的胎心探头。
这个简易的胎心监护仪是产科医生手术、急诊、出车的必备工具。
师妹走后，程安便有些百无聊赖地把玩起了师妹留下来的电脑。
他当然不会自讨没趣去写病历。
他只是随意地翻阅着在院病人的病历，寻找着有趣的案例，也算是积累经验。
翻阅完了本组的病历后，他又开始翻看隔壁组的，然后再扩展到外面产科病区的病历，乃至妇科。
反正他现在脑子好使，记忆力贼棒，阅读这些病历对他来说简直轻而易举。
直到李海玉的催促声从他身后传来：“师弟，走了，去19室。”
他才回过神来，并应道：“好。”
……
东江医院的手术室颇为豪华，占据了两层楼，内部井然有序，一间间手术室里布满了现代化的医疗设备。
当然，医生的水平有高有低，手术间的状况自然也各不相同。
它们有大有小，有新有旧，有好有坏，有的甚至还没有空调，并不全然一致。
进入手术室有两个途径，
一种是从住院部大楼的手术电梯直达五楼，然后刷胸卡进入紧急更衣室，换上手术室专用的洗手衣。
但这种途径并非常规。
最直观的感受就是紧急更衣室里的柜子都是公用的。
如果医生沉迷手术，久久没有换回自己的衣服。
那么手术结束之后再回来，他们就有可能发现自己的白大褂都已经不翼而飞……
而另外一种常规的进入途径，则是沿着住院部东侧的三个医护专用的员工电梯来到五楼的大更衣室，再由此进入手术室。
程安便是这样。
他从员工梯顺流而下，在手术室门口阿姨陌生而又亲切的笑容中，登记了信息，接过口罩、帽子、洗手衣，以及更衣柜的钥匙，然后施施然地走进了男更衣室。
尽管这是程安第一次到访，但周围的一切却让他感到异常熟悉。
这种感觉就好像多年以后重返校园，即便这所学校你可能从未踏足过，但只要你坐在教室，看向黑板，那种让人感慨万千的熟悉感便会油然而生。
……
“师兄，等会儿你可以带带我，教我怎么消毒吗？”在19室，有些娃娃脸的刘婕目光炯炯地注视着程安的侧脸，满脸期待。
此刻，师姐李海玉还未到来，她不自觉地再把麻醉医生和护士也一起忽略掉了，勉强把这间手术室当成了两人短暂相处的二人世界。
然而回应她甜甜要求的，却只是程安平淡的声音：“你先去听听胎心吧，消毒的工作我来做就好。
“哦——”
小师妹刘婕有些不情愿地应了一声。
但她又很快调整心态，道：“可是师姐说我刚下科，需要多向师兄你学习。你就带带我吧，好不好？”
“消毒还需要带么？”程安有些诧异地看向刘婕，想了想，他又好心地提醒道：“嗯…如果你想练手，技能中心有模型，那里可以预约各种练习，机会很多，是个学习的好地方。”
“……”
刘婕忍不住在心里狂翻白眼。
有模型，我能不知道吗？
但我差的是模型吗……
我差的是你啊！
然而当她的目光再次看向程安的侧颜时，那些心中的不满又不争气地消失无踪了。
她悄悄红着脸，继续问道：“那……那师兄，你能教教我怎么更准确地听胎心吗？”
“师妹，我听说你以前是妇幼班的，怎么到现在连听胎心这种基本技能都不会了？”程安脸上的诧异更重了些，甚至还带着一丝淡淡的嫌弃。
“呃……会，我会的。”刘婕面色一僵，她连忙低下头，讪讪道：“师兄，那我现在就去听听看。”
说着，她像是个落荒而逃的小鸵鸟一样，闷着脑袋，迅速帮打了腰麻的孕妇恢复平躺体位，然后拿起多普勒寻找着胎心，不敢再发一言。
“咚咚、咚咚——”
略显沉闷的手术室里。
很快，就从多普勒小礼盒的主机中响起了富有节奏的心跳声。
程安点点头，没再停留。
他将衣服口袋中的手机和钥匙迅速放在了墙角的杂物台上。
然后走出手术间，来到外面的公共洗手池前，开始认真洗手……
水流哗啦啦地冲洗着他的手臂。
他洗手的速度不急不缓，沉稳有力，就跟墙上挂着的VCR示范视频一样标准。
这种标准更加具体的体现在，隔壁那位比他稍后来到洗手池的中年男医生都已经洗完了，他才刚洗到一半。
又洗了一会儿，李海玉也来到了身边，与他保持着一个洗手位的距离。
“师弟，等会儿手术，你要记得听我指挥。”她一边不放心地再次叮嘱了一遍，一边熟练地冲刷着双臂，动作潇洒。
“好的。”程安没有多说什么，依然保持着自己的节奏。
没多久，两人同时完成了洗手，各自拿起一块毛巾，擦干手臂，抹上消毒液。
然后双手抬至胸前，保持着专业的姿态，一同向手术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