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视生命过程的悲哀

一受其成形，不亡以待尽。与物相刃相靡，其行尽如驰而莫之能止，不亦悲乎！终身役役而不见其成功，苶然疲役而不知其所归，可不哀邪！

（《齐物论》）

注释：

相刃相靡：刃，逆。靡，顺。相刃相靡，指相互交接、冲突。

苶（nié）然：疲倦困顿的样子。

译文：

人一旦接受了这个形体，就不再变化，只能坐待生命尽头的来临。人与外物相互交接、相互冲突，眼看时光飞驰而无法阻止，岂不是也太可悲了吗？终生奔走劳碌而看不到有什么成就，疲倦困苦而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这怎么能不令人感到可悲呢？

生命的有限性，人人都有意识，或迟或早，或淡漠或强烈，都会有。

然而庄子对生命的流逝尤其敏感，并且基本将生命看作一个痛苦的过程。

自然界和人世间的风霜刀剑，人们都得逆来顺受（“与物相刃相靡”），而且一切最终未必有什么收获和成就（“终身役役而不见其成功”），这是外在的事实层面。

更令庄子感到心魄振荡的是心理层面的痛苦：眼见着自己的生命迅速走向终点，却无法挽住时间的脚步（“其行尽如驰而莫之能止”），毕其一生劳累辛苦，回头想一想，竟一言难尽，不知道究竟为了什么（“苶然疲役而不知其所归”）？

身心俱疲，这就是人生的感觉。人都处在这一生命过程中，庄子高出常人处，便是能在精神上超乎其外，返视生命的过程；虽然，这一观照给予人的仍是哀恸，甚至更增一层哀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