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狭长的走廊走出去,可以直接到达游泳馆。
贺斯白一路走过去,光线豁然开朗,干净宽阔的瓷砖平台上架着各种摄影机器,许多人匆忙奔袭,一派喧闹景象。
几乎是一瞬,他一眼就看到了沈清照——所有人都在晃动流窜,唯独她披着浴巾,安静地蜷缩在一张蓝色躺椅上,阖着眼小憩。
她应该是被游泳池里的冷水冻坏了,此刻脸色泛着不太健康的白,缭乱潮湿的几缕黑发紧贴在脸上,那张平日里总是描摹得轮廓分明的红唇此时也花了,微微泛着微微的水光。
唯独眼尾红得异常绯丽。
她周身散发着格格不入的静寂氛围。像一幅瑰丽又旖旎的油画。
贺斯白眼瞳近乎本能的沉了一瞬,随即换了一副云淡风轻的面孔,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坐在另一张躺椅的女人正在刷手机,见他越走越近,警觉地抬头瞥过来。
随即拧起眉,态度不善地问:“你是哪个工作人员?”
贺斯白还没回应,听见声音的沈清照已然睁开了眼。
在看见贺斯白后,她的眼神一瞬从茫然到清悦。随即轻懒地笑了下:“他是我的编外人员。”
近乎袒护一般的口吻,配上柔而软的笑。这让贺斯白忍不住也跟着笑了笑。
这是他多日以来第一次笑。
那些偏执而难以言喻的情绪在绵延多日之后,在看见沈清照之后便自动消失了。
即便贺斯白清晰地知道,沈清照身边有很多人,她对他的好、对他露出的的笑容只是出于顺手的关怀。
可是他发现,自己还是忍不住贪恋她带来的温暖。
没有关系。贺斯白在这一刻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
他在心中平静而固执地想着,只要沈清照能一直这样的对他笑,能让他停留在她身边,就足够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沈清照问。
“刚刚给你打电话,听见工作人员说的。”贺斯白的眼神在沈清照脸上巡视,忍不住微微蹙眉,“你没事吧。”
“小事。”沈清照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
她披着浴巾坐了起来,自然而然的转移了话题,“不是封馆了吗,你怎么进来的?”
沈清照不想说,贺斯白也没再问,也只是回答说:“我翻窗进来的。”
沈清照唔了一声,有些讶异地一挑眉:“很熟练嘛。”
“没有,就这一次。”少年很认真地解释,眼神小心翼翼,看起来竟有几分明亮天真。
“想来看我演戏的话可以走正门,我让人过去接你。”沈清照牵起嘴角,“翻墙是不道德的事。”
贺斯白刚要点头,余蓝率先忍不住笑开了:“哇沈清照,你怎么好意思批评人家?你翻窗的事还少干了吗——你忘了你上学时的称号了?”
沈清照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人家还在上大学,别教坏人家。”
“啊?”余蓝愣了一瞬,目光在贺斯白的脸上逡巡几遍,很快恍然大悟:“啊!你你你是那个——”
大学生、和沈清照很熟、还熟悉江大的地形……
余·福尔摩斯·蓝的脑子转得飞快,马上就明白了,这就是管桐嘴里的那个帅弟弟!
“我叫贺斯白。”少年礼貌地应声。
“哦,贺弟弟,”余蓝嘻嘻笑,“你好你好,我叫余蓝,叫我姐姐就行。”
贺斯白颔首:“余蓝姐姐。”
余蓝一边笑,一边瞥向一脸神色如常的沈清照。
好家伙,要不是此处人多眼杂,她高低得教训沈清照几句。
贺斯白的身形是少年特有的高瘦挺拔,黑衣映着他那张精致冷淡的脸,狭长的眼型带着几分肆意。
简直称得上是夺人心魄,勾人心魂。
弟弟都长成这样了,沈清照居然还对他没有兴趣。
沈清照是瞎了吗?!
余蓝简直恨铁不成钢——这不比圈里那些渣男强?
余蓝一边叹息一边凑过去,主动捡起刚才聊了一半的话题,跟少年套近乎:“你别听沈清照瞎批评你,你知不知道她上学时的称号是什么?”
少年面容虽然依旧疏冷,但却十分识趣地接话:“什么?”
“‘不道德标兵’哎!”余蓝哈哈大笑,“逃课、翻窗,就没有她不敢干的。”
沈清照忍不住扶额。
天杀的余蓝,为什么要揭短。
贺斯白望了望沈清照无奈的表情,眼底带笑:“……能感觉出一点。”
沈清照知道贺斯白说的委婉。她自知自己年少时沾染上的“痞”劲已经在经年累月里慢慢渗进了骨子里,估计这辈子都洗刷不掉了。
她有些理亏,转头看向贺斯白:“就是因为我以前这样,所以我才让你好好学习。”
贺斯白点了下头,乖乖应声:“嗯,知道了。”
远处传来一阵喧闹声,沈清照和余蓝循声望去,只见两个助理一前一后围着徐秋媛从游泳馆的走廊走出来。
声势浩大极了。
余蓝看着冷笑一声:“上个厕所还得叫两个助理陪着。她直接让人替她去上得了。”
沈清照挑了一下眉,语气带笑,但笑容不达眼底:“树大招风,小心点正常。”
说着,她咳嗽了一声。
余蓝皱了下眉:“今晚你回去记得喝点姜汤……先喝点水吧。”
沈清照刚伸手去够桌上的水杯,贺斯白已经抢先把杯子拿到了手里:“我来。”
到底是多年好友,余蓝已经明白了几分沈清照的意思:“你有什么想法?等会儿直接打回去?”
“那多泼妇啊,影响不好。还会落人口实。”沈清照明艳一笑,狡黠极了,“我记得肖晨跟我说过,徐秋媛对桃子毛过敏。”
余蓝忍不住哄笑出声:“我去……”
沈清照:“徐秋媛最期待的不是和她男朋友一起甜蜜宣发吗,我想看她戴着面具上场的样子。”
余蓝:“你现在的笑容,真的很像一个恶毒女配。”
“谢谢,我就当你在夸我。”沈清照侧头睨一眼贺斯白,诱哄似的:“不许学。”
贺斯白右手握杯,左手端着保温壶。
壶身倾斜,银白色水柱倾泻而出。
随之而来的还有袅袅升腾的雾气。
少年垂眼,所有情绪都掩在雾气之中。他淡淡地应声:“嗯。我不会学的。”
他根本不会用这么温和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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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徐秋媛的专属位置上。
化妆师正在紧急给徐秋媛的脖子上遮瑕。
那是一道清晰可见的红痕。助理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忍不住问:“秋媛姐,你这是怎么搞的啊……好吓人啊。”
徐秋媛不耐烦地应:“磕门上了。”
这话傻子都不信,化妆师听到之后,拿着化妆刷的手都忍不住一顿,随即悄悄从镜子里瞥了一眼徐秋媛。
徐秋媛敏锐地察觉到化妆师投来的眼神,她一把拍掉化妆师的手,拔高音量:“干嘛!不信啊你!”
化妆师被吓得手一抖,握在掌心的三四把刷子全都掉到了地上。
网剧拍了两个月,这位化妆师早就受够了徐秋媛的折磨——毕竟泥人尚且有三分血性。
化妆师蹲到地上把刷子一把把捡起来,随即站起了身,收拾好化妆包,木着一张脸转头就走:“伤痕太大,我遮不住,你找别人吧。”
“哎!”徐秋媛这才慌了神,她望着脖颈上的痕迹,又望了望化妆师决绝的背影,越想越气,快要掉眼泪。
助理也没了办法,她一边差人去给化妆师道歉,一边犹犹豫豫地问徐秋媛:“姐……你这真的是在门上磕的吗?你是不是碰见什么事了啊刚才?”
当然碰见了。可徐秋媛一句话不敢多说——尊严不允许她说出这么丢人的事,再者,刚才的事发生在女洗手间里,根本没有证据。
她害怕说出去之后,会遭到更严重的欺凌。
徐秋媛心烦意乱,转头冲助理吼:“说了没有就是没有!别问了!你去服装间给我找一条白色丝巾!”
“啊,我马上去!您稍等!”助理慌里慌张地跑了。
很可惜,服装间并没有多余的丝巾,十分钟后,徐秋媛在化妆师的白眼里,忍气吞声地完成了遮瑕。
导演见徐秋媛终于准备好,如释重负,连忙通知众人准备开拍。
徐秋媛仰着脖子,一边让助理帮她检查妆容,一边望着游泳池另一边的躺椅。
眼里是挡不住的怒火。
而另一边,在听到上戏的通知后,贺斯白扯了扯唇。
他侧身,向沈清照伸出手。
少年的手很凉,沈清照在他的搀扶下慢慢站起来,堪堪站稳。
少年温和地替她取下披在身上的浴巾。
二人贴近的须臾,沈清照听见他带着颗粒质感的嗓音落在自己耳边。
只留下低哑而带着轻轻笑意的一句:“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