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雄闻言，眉头顿时深深皱起。
派发使者，关闭城门，接管州城……这其中的每一项，都是事关重大，若一旦出了什么差错，他这个都监也是做到头了。
无奈，他便只能抬眼去瞧一旁的林如海。
却见其人面色肃然，顿了一顿后，便似下定了某种决心，继而沉声道：“苏州若失，运河截断，两淮也将危矣…我已决意，葛都监，去封城吧!”
葛雄闻言，心神微震。
也不说什么“要不要问问胡有业”之类的屁话，略微一顿后，便是严肃拱手相对：“谨遵大人之命!”
说罢，便是振甲而去!
就如林如海所言，不管城外是否真的有方腊大军存在，眼下这苏州城都是万万丢不起的!
若是苏州失陷，那南北运河将被彻底截断，更为重要的是，富庶的两淮将会彻底暴露暴露在方腊军贼的面前，再无横阻。
在如今大齐两河，京东各地受灾不断，江南又已糜烂的情况下，两淮是这天底下为数不多依旧能持续供给大量赋税，粮食的重要产地。
若是两淮有失，不但大齐财政将受到致命打击，陷入入不敷出的囧境，就连随之产生的大量无家可归的流民，也会使得中原，江南的局势进一步糜烂下去。
这般危局，是要彻底动摇国本的!
而林如海心思敏锐，又如何会想不到苏州失陷后的种种局面?
也由此，他才会彻底下了决心封城。
这种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
当城中州军在葛雄的一道道传令之下迅速调动起来后，整个苏州城的八道城门也是彻底关闭!
与此同时，城中各处要道，码头也是被州军一一接管!
气氛可谓是肃杀无比!
而这般大的动静，自然瞒不过城中的百姓，很快，城内许多人便是惶恐，迷茫起来!
与此同时，各种流言蜚语顿时犹如雨后春笋纷纷冒了出来。
有说都监葛雄要学那南边的圣公方腊，自立为王的，有说林如海要对城中盐商动手的，也有说是城中混入了方腊逆贼的……
而在这一片纷纷扰扰中，城中也有许多人想到了某种难以置信，却又只能是唯一解释的答案……顿时彻底惶恐不安起来!
而纷乱过后，袭来的便是无序与混乱。
早已提过，苏州乃是几十万人口的大城，虽水运发达，商贸繁荣，但也极为依靠外来物资运送。
可由于此时闭了城门，城内城外已是彻底隔绝开来，所以由此而引发的混乱自然不会小!
如今闭门不过只是短短几个时辰，城内各处便已是发生了抢购粮食的风波，而由此引发的种种骚乱局面，自不必再多提。
若没有州军一直在旁弹压，只怕局面早已失控!
深夜，西城门。
大雪纷飞。
当胡有业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赶到城墙上时，却终于是见到了林如海，葛雄的身影。
哦，旁边还有那个令人厌恶的小辈!
胡有业压下心中怒气，对着林如海拱了拱手后，便是扭头对着一旁的葛雄气急喝道：“葛雄!你怎敢私自关闭城门?你可知如今城内是何纷乱局面?!”
一通劈头盖脸地质问砸下来，葛雄面色却是不变，只是对着胡有业微微拱了拱手，一言不发。
胡有业见状，顿时又是气急，刚想再斥，却是听到旁边的林如海开了口。
“胡大人，封城的命令是我下的……”
“林大人?!”
胡有业闻言顿时惊疑起来，而这时，葛雄也终于是拱手解释了起来。
当听到今天下午有人想夺城门时，胡有业面色顿时有些忍不住苍白起来!
“你确定是方腊军贼?!”
“千真万确。”葛雄拱了拱手。
胡有业闻言顿时惶恐起来，“不对…不对，方腊军贼应该还在富阳一带，与朝廷军队对峙才对!
而且就算要攻，他们又为何不去攻离得最近的杭州，反而跋涉几百里来攻苏州?!”
葛雄闻言又是一拱手：“兵法有云，或攻其不备……”
“狗屁的兵法!”
自认为想通了一切的胡有业顿时破口大骂道：“你的意思是说，方腊军贼弃了富庶的杭州不去攻，却冒着风雪跋涉了百里，精疲力尽地只为来攻眼下这“不备”的苏州?
你这厮，还敢狡辩!
些许乱军军贼作乱，你便慌乱起来，私自关闭了城门，还为避罪，蛊惑了林大人下令，葛雄，你当真胆大包天，罪无可恕，该当何罪?!”
一通劈头盖脸的喝骂落下，葛雄一时也是愣住，继而面色急切起来。
他刚想解释，一旁的林如海却已是看着胡有业，面色严肃地开了口。
“胡大人，封城之令乃是我所下，并非是葛都监私自行事，若是出了什么问题，我自会上书陛下陈情……”
“林大人，此话差矣啊!”
胡有业敢指着鼻子骂葛雄，却不敢对林如海甩脸子，当即急切拱手道：“您久理东南盐务，事务繁重，对于这些军伍之事，不太了解，也属正常。
这些军伍丘八，最是滑头!
此番定是这葛雄慌乱之下闭了城门后，追悔莫及，方才胡乱编造一通，哄骗您下了令，目的就是为了让您担上此责，他好逃脱罪责啊!”
这般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怔。
就连一旁的贾季此时都是有些无语了，“胡大人，此番夺门之变，我与姑父皆是在场，那些人绝对都是方腊军伍无误，而他们既敢夺门，那城外大军定已是不远……”
可贾季话还没说完，耳边便是听到了些许细微动静。
似大声呼喊，又似马蹄震动……
而城墙之上的众人此刻也都是听到了，纷纷扭头朝外去看。
却见远边天际漆黑的夜幕之下，忽地有一点亮光亮起，在雪夜之中忽明忽暗，似会随时熄灭……
但很快，便有一处接一处的亮光接着点亮，越来越多，直至恍若梦幻灯河一般，缓缓流淌开来。
继而纷乱嘈杂声便是逐渐放大，直至靠得近了，一个个火把下的鲜红面孔也终于有些显露!
个个头戴黄巾，举着的“圣”字大旗在摇曳火光的映照之下，正在凛冽寒风中呼呼作响。
漫山遍野，数不胜数!
呼喊喝声一时更是直震天际!
城墙之上，刚刚还振振有词的胡有业喃喃看着下方这恍若梦幻般的一幕，一时只觉恍若做了恶梦一般，想醒却又醒不过来。
身体止不住地胡乱往后退了一步后，最后，却又只能是猛然瘫坐在了地上……
庆隆六年冬，呼啸雪夜。
方腊军方七佛部，跋涉数百余里，兵临苏州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