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我总是一错再错。
潘站在死去的老人旁边,沉默的看着离去的公爵大人。
她应该在外面把这个巫师就处理了,免得还要自己做苦力。
老巫师身上的法力带着丝缕绝望,无助的飘荡在四周。
人类的好奇心太难满足了,这里不过是偏僻山林的一处埋骨地,也能惹着他们来探寻。
她打开最近的诡异贡品之一:《十二步教你如何掘墓》,快速的翻了一遍。
一小群精灵僵硬地站在一起,看着潘一边熟练的挖土,一边抱怨着:“下手重了,应该让他快乐的死去,这样多好。”
“潘为什么要吓唬人哩?”
“西德公爵好日子到头了,我在帮他啊。”
他身上沾着糜烂味道,混杂的很。
潘晃了下自己的角,尾巴散漫的摇着,撇着嘴,难不成他们将心换心,彼此真爱嘛?
她双手紧握,按着心口,故作姿态的念道:“我的爱享有我的心,我拥有她的爱。”
宁芙被她的模样逗笑,一时之间流水叮咚,虫鸣鸟叫。
“我要去外面一趟,瞧瞧为什么会有巫师来这儿。”
风中摇曳着伤心的责备,“哼哼,您等不得咯,坏丫头,应该等我死去再离开的。”
在叶上偷听他们聊天的精灵,顿时笑道:“吕凯昂的风要刮到明年的夏天呢,那潘也要这样等着吗,你这把戏可太坏啦。”
风宁芙脸涨得由红变青,气得说不出话来,用细碎的风刮着地,骂道:“‘住嘴,坏小子,狗崽子!滚!……滚!……唉、你这个恶鬼!……偷听别人的话,魔鬼!”
潘双手拢住那缕碎风,头发被它刮得直上翘。
“哈哈,我的错,宝贝。”
风收拢成人形,一双黄眼睛噙着泪,似乎还要张口骂似得。
怪不得今年的秋风格外萧瑟,她一把捂住风宁芙的嘴,笑道:“小宁芙不可以说脏话的。”
潘脸上在笑,心中却笨拙的沉默着,吕凯昂山的法力在流逝,人类的力量在增强。
那老奴估计是意外发现这儿有宁芙的。
定位的符咒已经画了一半,还好她及时发现,折返了回来,不然还要费一番功夫才能再次隐匿。
让西德家族的人狗咬狗去吧。
对凡人来说,这样的较量是好的。
“我要离开吕凯昂山一段时间,那小姑娘对契约太敷衍了,我不能坐以待毙。”
潘躺在挖好的坑上,身边是老巫师的尸体,呆想着。
她应该先去西德家族的领地看看,公爵身上糜烂的气味中有她熟悉的力量。
潘的下肢开始缩小,变成人类的模样,头上的羊角脱落下来,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拿走它吧,潘。”
几只树宁芙将落在地上的羊角搬起来,说道:“它可以保护你。”
“不,我把爱和祝福留给你…。”
一转眼,潘就变成了比宁芙高半头的孩童模样,及肩的黑发如羽毛般柔顺,褐色的眼流露出平和的欢喜。
潘亲吻树宁芙的脸蛋,引来一阵嬉笑:“哈哈哈哈哈坏,你快走吧,我们可不要你的角,扔泥巴里咯,”秋风拂过,树叶摇动,“你自己回来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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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德家族是皇室指派的管理者。他家有广袤的牧场,一群牛马,几匹种马都是从外族养马场买来的十五头母牛,无数的别的牧畜,足有几百只羊的羊群。
年青的牧羊人悠闲度日,在神眷顾的阿卡狄亚,牧畜都比别的地方要温顺。
西德利庄园的外围,是一排六间瓦顶的房子。
院里的附属建筑都是用漂亮的新瓦盖的;花园足有一亩半,还有一片树林子。
人还会再需要什么呢?
西德利庄园,书房。
潘莱夫人意兴阑珊地坐在火炉旁,平复着心中的不安,她的脑海中正浮现着梦中场景,青春已经远离她了,熟悉的家乡幻化了。
膝上是在阳光下、在风中、在洪水泛滥的河流中以及在漫长而无精打采的酷暑中匆匆记下的褪色笔记。
桌边,金花茶开的耀眼夺目,仿佛涂着一层蜡,晶莹而油润。
被吹翻的书页沙沙作响。
‘笃笃’两声,穿着干净衬衣的男子站在门口,手上拿着个篮子,看不清里面的东西。
盖文爵士出身于潘莱世家,是子嗣众多的家中的老幺。有着俊美的面庞和双灰色的眸子,瘦得像把尖刀。
潘莱夫人看着他走到近处,黑色的硬皮甲反光,她的屋子吹来一阵凉风。
盖文看着潘莱夫人紧抿的嘴唇,不觉放低声音道:“庄园的果子熟了。”
他漫不经心的审视着渐暗的天色,放下篮子,解松了自己的衣服。
窗外的小路上落满了叶子,乌鸦跳到砖石上,漆黑的眼珠上倒影出摇晃的火光。
很快,屋内穿出细小而濡湿的声音,潘莱夫人趴在桌上,双眼紧闭,金发随着头部运动而剧烈晃动。
盖文将手放在她的后颈,沿着耳朵的曲线,轻柔的摸索。
他伸手将人抱了起来,拿过自己的衬衣包裹着潘莱夫人。
潘莱眉间一松,睁开眼睛看着身旁的人,无力的靠在他怀里。
“心情不好?”盖文扶着她的腰,一只手向下。
潘莱的腰便不由向上一绷,伏在他肩上,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
“出什么事了?你晚了半刻钟。”
“嗯,来了个红袍,要寻人。”
盖文垂眼亲了亲她泛红的指骨,又道:“估计不是大事,只是发了个告示罢了。”
天还未亮,世界一片寂静,灰蒙蒙的。
酒窖中发出稀稀疏疏的声音,小木桶带着醇厚的酒香倒在地上,滴答着残余的液体。
潘依靠在墙根,脑子昏沉沉的,一只手耷拉在木箱上,心中暗骂道:
该死!把好酒都截自己家了,怪不得贡品年年见少。
一双野性十足的黑眼睛此刻迷迷瞪瞪。
她酒意未消,便踉跄着跌入不见曙光的清晨,近处已经有不少人声了。
揉了揉惺忪睡眼,嘀咕道:“西德利庄园在哪儿来着?”
潘的呼吸在冷气中蒸腾,还未转过魂来,便直挺挺倒在地上。
今天是集会,有钱赚的日子,彼得尼一早就出发了。
他朝前倾着身子,几乎要从车座上摔下去了,鞭子抽得啪啪直响,不断尖声吆喝着;浑身是汗的马拉紧了马套,拉得和弓弦一样直。
他猛然看见土路上一抹白,一个几岁的小孩躺在地上
“不行,等等!……”彼得尼从座子上跳起来,喊道,刺耳地吹了一声口哨。
“浑蛋!谁家的孩子躺这儿睡起来了。”
他下车想把小孩提溜起来,一走近,浓烈的酒气灌了他一脸。
彼得尼:“…”
是他年纪大了吗?为什么看不懂小孩的心思了。
这小年纪就开始宿醉街头?实在荒唐。
“哎呦,别烦我。”
潘一巴掌将彼得尼的手挥开,自顾自睡了起来。
再醒来,天已经亮了。
高而蓝的天空下,云拖着步子,蠢乎乎地聚在一起。
潘被车颠得胸口上下直跳,“呕…”
车停了。
潘飞快地向前投过一眼。话在她嘴边打转,最后还是脱口而出:“不好意思,先生,我会收拾的。”
从吕凯昂山走出来之后,她就迷了方向,这里的魔法过于稀薄,让她的脑子昏沉沉的。
好在美酒治愈了一切,她现在感觉好多了。
彼得尼低下头去,好像往井里看似的,他打量着身后的孩子,“仁慈”地笑了:
“怎么睡在半路上?”
她躺在大车里,哼哼两声,两手在车里划拉,把草料扒成一堆,
彼得尼的嘴角稍微动了动,敛起了笑容,“没事我带你去镇上找人问问。”
潘,山里的牧羊人。
由于还没想好自己的出身,而表现的僵硬无措,她已经二十多年没有出过秘境了,她低下头开始思考怎么才能成功到西德利庄园。
彼得尼,被吐了一车的可怜蛋。
镇子上人少,小孩子他大都见过,再说这模样一看也不是这边的人,他从侧面看见那小姑娘犹疑的目光后,突然想到吕凯昂山上有不少散户,难不成是不想要…丢了?
上帝终于眷顾他了,这模样的小孩能卖不少银币呢。
潘在呆滞中回过神来,见他不再多问,也闭上了嘴,专心清理起自己呕出来的@#。
等到了集会的地方,彼得尼无语的将浑身沾满草渣的小孩扔到了一边,用最便捷的方法保证了她不会走丢后,便去收拾要卖的货品。
潘看了看自己的身上的绳子,活动了两下,麻绳便传出咯吱的断裂声。
“我要去西德利庄园。”
潘迈着小步子跟在彼得尼身后,“西德利庄园在……”
砰一声,潘被踹到了木箱上,彼得尼将手边的碎布塞进她嘴里,又用布条缠住。
彼得尼在掂量她的价值,这种眼神,她在西德公爵眼里才见到不久。
彼得尼看着潘平静的眼睛,满意打理了她的头发。
很不错,能卖个好价钱。
他将潘推到一旁,打开木箱,取出一个风干羊头,挂在杆子上。
红棕色的熏肉横七竖八的堆在箱子里。
羊头的眼睛已经腐烂了,黑漆漆的洞凝视着着潘。
这算是挂着羊头卖人肉吗。
潘看着彼得尼的后背,心中充满了期待。
吕凯昂山中太过宁静了,她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恐惧的美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