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破碎

绪林克斯沿着树林的间隙跑了一阵,衣服和裤脚都沾上了树叶。他注意到天气突然之间变得很冷,注意到刺骨的风,以及毫无理由落下的雨滴。

已经来不及回去了,绪林克斯有些担心他的使徒,毕竟是共事者。

黄色身影呼啸着划过云层,“你们这些野蛮人。”

伴随着令人头晕的噪音,一团碎石和枯叶组成的圆形物体从地里钻出来,“速速离去!”

这声音就像潮汐一样翻滚着,越过了山峰和峡谷,沼泽和海洋。

巨石滚动,少年只在间隙里依稀瞥见一双黑色的羊角从枯枝中若隐若现,来不及细看,它就呼啸而来。

绪林克斯凝聚起四周的水元素,想要隔绝风沙。

却发现魔力的惰性极强,仅能凝聚起一指厚的水墙。

毫无疑问,这就是秘境的守护者了,只是形状有些难以理解,他大声喊道:

“无意冒犯,但魔力潮的力量明显高于魔法史记载,阿卡狄亚人根本无法承受这种冲击!”

碎石和泥土并为因此沉默,绪林克斯脚下的泥土突然变软,他脚尖微动,借着空中微小的漂浮物跳到了一边。

守护者圆形的身躯显得巨大而沉重,人类的背叛是一种亵渎。

突然,一片寂静席卷了秘境。

这比刚刚的嘈杂更糟糕。

绪林克斯往后退了一步,细枝和枯叶发出了响声。

石巨人的声音响起:

“绞杀。”

一片令人恐怖的寂静。

绪林克斯的身影突然淡化,趁那魔法阵还没成型,他快速奔跑起来。

一路都是枝杈荆棘。

好在衣物都是特制的,随着水元素的变化,紧紧贴合在了他的身上。

尖锐的树干划过他的身体并从中穿过,留下一道水痕。

而被碎石拼凑起的巨人紧跟其后,只重复着两个字:

“绞杀。”

绪林克斯的魔法特性就是化水,跟族中别的子弟不同,他在出生时,身体就是由水元素组成,在幼年时期就能随心所欲的切换自己的形态。

这是由于先民得到了水神的眷顾,得以诞下半神之子。

虽然血脉的魔力在淡化,依旧有着返祖机会。

而绪林克斯就是五十年中族里唯一的水元素携带者。

由于这一天赋,他被魔法塔封为贞水者。

他遁着水元素的富集地飞奔而去,森林中激起一片水幕,撒在抓捕他的守护灵身上。

看这一地的泥水。

绪林克斯一脚踩到泥巴稀烂的地方,另一只脚在石疙瘩上滑了一下,扑通一声摔倒了。

他紧紧抓住树干,顺力飘了出去。

但腰侧却依旧疼得厉害,像是有活东西转来转去似得。

而那石巨人在接触到水幕时,却一顿。

几滴水珠被它留在身侧,几秒后却变成了血色。

绪林克斯舍去人形,将身体化作水,四散开来。

此招逃跑方便,但是血液损耗过大,对他身体很是影响。

这就是他总是接一些祈福啊,文书啊,教导之类工作的原因。

血珠落入泥土之中,石巨人裂开一道缝,水宁芙飘了出来,它颇为人性化的转了一圈。

原地消失了。

搞什么嘛,原来是同类的。

当绪林克斯跳入水潭时,被高挂的太阳晃了眼。

已经早上了?

他回头看去,既没有追杀的土球,也没有凌乱的地面,有的只是狼狈的他。

刚刚是被拖入幻境了?

绪林克斯猛地用力,将自己的上半身甩出了水面,脱力似得依靠在地上。

慑住他心脏的恐惧淡化了。

“你干嘛呢?”

风宁芙脚步轻盈,立在枝头,黄水晶般的细眼高兴地眯缝着。

“我来送你出去·····”

她哼了一声,树叶嚓嚓的,再说话时带上了怒气“那个该死的猪肚子真是坏透了,我已经把他丢出去了!”

“你在这里左跑跑右跳跳的,实在有趣,没有叫醒你噢····”

绪林克斯自暴自弃地扭过头去,他闭上眼睛思考起来,究竟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突然,方形的眼眸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两只神色厌倦的、冷冰冰的黄色眼睛。

他记起来典籍所提到的故事:

远古时期人神签订契约,在阿卡狄亚为他们提供庇护所,以保证人类的繁衍。但随着时代的变换,人类发现了利用魔力的规律和方法,并以此作为开发新大陆的手段。在与魔族不断摩擦的过程中建立了卡佩帝国,阿卡狄亚的神明的记载却一片空白。

神话故事中倒是有些线索,那位神明很擅长编造梦境。

梦是离死亡最近的地方。

“我可一个子儿没留给他,要是再让我看见他就···就把他收拾个够。”

风宁芙很气恼,它在哪里傻站着被水宁芙看笑话了。

绪林克斯站起身来,问道:“这次魔力的波动太严重了,是秘境出现问题了吗?”

他皱起眉头,水汽满满的眼中露出担忧的神色,眼里的紫罗兰色像是山间的牵牛花,轻纤、透明,几乎没有一点分量。

却散发着浓厚的生命力。

“我可以帮你们,前提是你们控制住魔力的渗透,不然秘境也会失衡。”

“来者不拒喔。”

她捏着自己粉红色的脚尖,笑眯眯的说道:

“至于问题嘛,你们自哪儿来,就去哪儿找吧。”

待到绪林克斯被狂风吹出秘境时,才发现‘猪肚子’所指何物。

白袍使徒披着袍子,卧在地上,活像是村头那只待宰的母猪。

“你看我干么!”柒号闷声说道,接着裹了裹身上的白袍子,眼睛垂下去。

“我又被收拾了·····咱的东西被那小精灵吹跑了,

柒号疲惫地说道,“她还看上了我的上衣,说要拿去上供。”

“落魄了,大人。”

柒号在南境风头十足,现在算是叫人抓住好一顿拾掇。

“大人,您借我件衣服吧。”

空气霎时变得非常寂静,可以清楚地听到绪林克斯的吸气声。

白袍使徒瞅了他一眼,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

绪林克斯低头看了眼自己仅有的紧身衣和外面的袍子,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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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木窗框加洁白的布,加上远处牧羊人归家的歌声,这成功俘获了潘的心。

尤其是窗外两位排练歌舞的姑娘,最是让人沉醉。

她随着两人的脚步哼起调调。

“啪”一声。

阿森纳·利斯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快去将书箱子收好,赶在太阳没下山回去。”

“魔物可是吃人的!”

潘蹭掉了裤子上的灰,若有所思地对着阿森纳那张严肃脸看上半天,心平气和地说:“怎么就吃人了?”

“潘,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也看到今早的尸体了。”

横死街头的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彼得尼,他的车子歪倒在路边,货物散了一地。

经验丰富的老警卫得出结论,这个年轻人是被妖精引走的,马车摔到了沟里,那彼得尼的头撞在了石头上,没命。

喔,多么无趣的死法,大家一哄而散。

潘默不作声,走了开去,将桌上的书收了起来。

阿森纳对这个小女孩还是很满意的,不仅没生病,而且说话也顺溜。

两人收拾完就从侧门出去了,卡瑟管家迈着轻快的步子追了过来,喊道:“阿森纳先生,请留步。”

“公爵留您一宿,”

老管家扶了扶眼睛继续说道:“老爷给所有到访的人安排了食宿,天黑得太快,公爵大人为了您的安全考虑,希望您能留宿。”

仆从将二人迎了回去,一直走到三楼的客房,脸上的笑容都没有半分懈怠。

两人正道谢,仆从向右边让开,走道旁不知何时多了个身影。

这一个贵妇人,身上蓝色衣袍,外面披着一件白色的羊皮袄子,窗外最后一缕夕阳的光照下来,透过上方的彩色玻璃,映照在地面上。

她浅色的眼带着笑:“我来找盖文·潘莱和农场的管事,麻烦你叫他们去书房,我就省得费力了。”

“阿森纳先生,幸苦您的教导了,菲纳奥和秋尔两个孩子今天学得如何。”

“嗯,进度和学习情况都在计划之中,夫人放心。”

卡洛菲·潘莱夫人望向他身后问道:“这位是?”

“我新收的学徒,叫潘。”

他推着潘的肩膀,朝她说道:“快向夫人问好。”

“您好,夫人。”

很美的声音,卡洛菲看着她的脸,猛地心里一阵难受。

很可惜,也很可笑。

将梦境与现实联系到一起。

毕竟阿卡狄亚是被神抛弃的地方。

无端而来的恐惧,让卡洛菲想起了梦境里的那双眼睛。

用珍贵的东西去换?

西德利庄园的掌控者,她的爱人,西德公爵难道还不够珍贵吗?

卡洛菲带笑的脸僵住了,从梦境到古怪的魔力潮,再到这个面目秀气的女孩。

一切就像是安排好的那样,让她不可避免的紧张起来。

“真像是草原上的露水,小姑娘。”

她朝着潘扯着嘴角勉强笑了笑,问道:“你从哪里来?”

“吕凯昂山,夫人。”

“嗯,那是个很美的地方,我很久没有去过了。”

“是的,夫人,那座山是阿卡狄亚的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