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三方

门外的爆炸让中年人微微一怔,对面的人却没有丝毫懈怠地猛然突进,仿佛早知如此一般,此时外面已是哀鸿遍野,剩下的人奋力往碉楼中涌入。

火把照亮了室内,但却还没带来多久的光亮便被长枪截断,又陷入只有二楼一缕光亮的黑暗中。中年人并不慌乱,在手下进攻的间歇不断上前,一边躲避长枪横扫一边缩短与对手之间的距离,在对方收枪之前借游龙游身躲过攻击,同时旋身压枪迅速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对方似乎也察觉到中年人的意图,枪手下压阻止中年人的接近,此时又有男子的手下挥刀砍来,严魁殊只得松手放弃了手中的武器,从腰间抽出刀继续缠斗。

中年人虽然一击未成,但是心里却已经有了计较,看对方回避近身战的态度,估计炁韵并不能提供近身的援护,对需要近身才能发挥能力的炁韵正好相反。除此之外,中年人还注意到对方以单人对战这么多人,本来应该在较为狭窄的侧室更加易守难攻,但对方却一直在大厅抗击众人,不惜耗费更多体力面对敌人,加上门外也是用大火力暗器快速清除自己的手下,对方可能不止不擅长近身战,甚至由于年岁较大,对敌体力很可能不济。

想到这一层中年人声势大涨,吆喝着手下将其团团围住,在对方逐渐粗重的喘息中缩小包围圈,将老者团团围住的同时运气了自己的炁韵,他的炁韵隶属于“金石土革丝竹匏木”中的“土”,在自己的近身空间内增加粘性,以炁韵滞懈对方的进攻,最大限度降低对方的攻击与速度,因此他将内家功作为辅助,在缩短距离时降低攻击力道和频率,而自己则获得事半功倍的打击效果。

此时已经激战小半个时辰,老者明显有些体力不济,中年人抓紧时机利用前滚翻避过一轮枪刺,接着起身蹬踏飞身,两人的周边似乎形成了一个圆,中年人一拳打在老者胸口,老者感觉到近身时身体的停滞,在挨了一记重拳本想顺势后退,持枪的手却被一双如鹰爪般的手抓住拉回圆内。

“还没完呢老东西,再陪我玩一会儿吧。”对面的中年人发出阴损地笑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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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玓瓅走到被封住的门口,却听见身后有暗器破空之声,闪身躲避后看见后面从窗口进来的青年,在窗台上挂着一个抓钩。

“反应倒是挺快的,是听见声音了吗?”青年微微一笑,显出一点轻蔑的阴戾,白玓瓅并未说话,而是缓缓起身,将压衣刀换成正手横在胸前,青年人从他的姿势猜测有人教过他对战抛掷武器,也对,和自己这种出深山野,只能凭借运气与坚持得到指点的人不同,面前的人虽然还是个孩子,但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天潢贵胄之相。

对面的孩子似乎也注意到青年的审视,一边戒备一边故作轻松地问:“你们知道我父亲母亲是谁吗?”颐指气使的语气听得青年人微微皱眉,面前的孩子明显想用自己的父母压自己,青年人嗤笑一声,回答:“自然知道。”

“既然知道就清楚,得罪了云来岛与琳琅泠沦氏会有什么后果。”对面的孩子似乎微微松懈,进一步以父母的地位压制青年,青年却看白痴一般望着他,对面的孩子似乎被他的轻蔑激怒,压低声音继续问:“整个琳琅国都会追杀你,不如你放了我,来日云来岛必有重谢,要多少礼金酬谢都好商量。”

“哈!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你以为我们不是被琳琅追杀吗?若不是因为被追杀,我们怎么会想到利用你呢。”青年笑出声,对面的孩子恼羞成怒,脸颊微微涨红,持刀莽撞地冲过来,青年抽刀与之对招,孩子的力道很小,虽然比同龄孩子劲道稍强一点,据说这孩子幼年受过伤,云来岛主到处求医问药才保住性命,不过以他现在的天赋与体质,习武看来也仅仅起到强身健体的作用,加之刚才那番对话,这天真又愚蠢的样子让青年对他厌恶更甚。

想到这里,青年也不再留招,全力捕捉。奈何对方虽然武功不济,腿脚功夫倒是不差。辗转腾中,青年有次揪住了他的衣角,那孩子竟然蠢得直接投出雷火弹阻止,完全没想过在狭小的三层楼阁里若是真得爆炸会有什么后果,青年只能用暗器将雷火弹打出窗外。

由于差点被炸死而后怕到汗流浃背时,青年发现那个蠢货这才反应过来凶器的威力,之后不敢再投雷火弹,小身板却窜得更快了。

他身量未足,身材娇小,即便是这么狭窄的楼层也能上蹿下跳,甚至打翻了一旁墩地的水桶减慢青年的脚步,青年被白玓瓅搞得不胜其烦,索性从暗袋里拿出绊马索和连着绳索的透骨钉,以三连透骨钉为节点,以钢索结网,辅以绊马索克制少年逃窜的脚步。

少年虽然躲过了两次,第三次还是被锁住绊倒。

白玓瓅双手在地上想要撑起身体,地上全是水桶洒出的水,他从袖袋里摸出几枚白子,默默攥在手心,待到青年靠近,便掷出白子,却被对方轻松躲过,走过来看着他腿他已经不能动了,踢开了一旁跌倒时掉落的刀,附身摘下腰间装着雷火弹的袋子,又拉开他的衣襟检查里面有没有穿着毒蜂甲,全部确认完毕之后才面无表情地拉开他刚才藏白子的手,掏出一枚透骨钉穿直戳向白玓瓅掩饰在衣服衣摆下的左手,一时之间白玓瓅的惨叫声划破长夜。

“下面应该也快解决了吧?”青年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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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若谷觉得墨砚很不对劲,从他来送晚饭时就显得尤其不对劲,他本不是多话的孩子,情绪起伏都显得微弱,他的身高、肤色、甚至眼睛都会引人注目,但他泰然静默的样子却总会让人忽略他的存在,多数时间村子里的人不会过多的注意他,同龄的玩伴中当年也只有网梭与药斗……甚至到了现在,只剩他和药斗时,他都能静默到仿佛并不存在……但今天,他的情绪太明显了,他放下食盒的力道太重,他摆盘子时差点捏碎了一只碗,自己在谷仓外询问他是不是中暑时他只是摇头,眼睛却不自觉地往碉楼飘。

除了墨砚之外,庹眉间似乎也有事情瞒着自己,没吃完就说还有事情要回酒铺一趟,将押送的事宜全都丢给了牢头就先行离开,走之前还敦促牢头事有蹊跷最好早点押解海寇今晚就回府衙,甚至将自己和初识的庄爻留在此处,辛若谷知道最近小渔村诸事繁多,这就更加奇怪为何庹眉间如此动向……

饭后许牢头听了自己的解释之后,准备先将海寇先押走以免夜长梦多,反而似乎是感知到了什么,对通缉令未发一言,辛若谷也猜测发生冒充官府这样的事,许牢头回去究竟会面对什么还未可知,现下也不好贸然见通缉令上的人,万一真与琳琅泠沦氏有关,前去质问反而可能引来祸端,既然此处有其他高人,那不如先回去从长计议……辛若谷极讨厌官僚那一套,要不然她早就留在璟国御前听唤,也不需用自己翻山越岭采药出诊了。她也没有阻止,送走这些海寇也算是了却了一件心事,许牢头结算了赏金便带着海寇离开,整个谷仓空空荡荡的只剩下庄爻、墨砚和自己。

庄爻吃完饭便拿着镰刀为爱马割草料去了,只剩下自己和墨砚两个人,墨砚坐在谷仓外围墙上远远望着小楼,却有回去的动作。

“你和庹掌柜有什么事瞒着我?”辛若谷直截了当地问墨砚,似乎那在逐渐到了中天的月亮下墨砚背景微微一晃,他只有十二岁,但除去网梭死的那一天,鲜见这样的动摇。

但是动摇过后许久,墨砚依旧不说话,既不回头看辛若谷也没有丝毫敷衍的言语,大概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要如何阐述这件事的利害关系。于是等得不耐烦的辛若谷,直接对他说:“你要是不能给我答案,我就去问万先生。”说罢就要前去小楼,却听见墨砚在他背后说:“万先生现在不在村里,他出去了。”

“去哪儿了?已经半夜了你也不回家,庹眉间也不知道去哪儿了,那些人到底在小楼里谋划了什么?你们都听他们的做了些什么?”辛若谷并不打算就这样简单的放过墨砚一瞬间的动摇。

“……他们不让我问……”墨砚眼睛上的黑布导致辛若谷看不见他的神情,但却还是能猜到他的失落,那种沮丧感就像是被丢弃在路边的小狗一般。只是辛若谷比不打算因为他的伤感放过这难得出现的裂缝,反而继续追问:“墨砚!你到底知道什么?!”

墨砚只是低下头默不作声,辛若谷有些懊恼,她经常外出采药或者巡诊,一年中大半时间都不在村中,每次回来面前的孩子就会更高更壮,但自己面对他时却像是剪掉了中间的某段时间,明明当年他被捡回来时最亲近的人就是自己,而今却因为长时间的离开以及当年那件事而渐行渐远,自己与他甚至很久没有独处聊过天,即便是今天这样两个人送走官府的人,自己在内里吃晚饭,墨砚也只是装作很忙的将吃完的碗碟收拾起来清洗,借此不与自己独处,甚至不愿意留给自己询问他近况的机会,几乎是在回避更进一步的问询,辛若谷回忆自己回村时看到正在打水的药斗,那时他已经失去了一只手臂在夕阳下艰难的卡着辘轳打水,甚至怕水桶掉下去用牙齿咬住麻绳的样子,那笨拙的样子让他的唇角和牙缝都微微渗血,被那一幕刺激到,辛若谷几乎失去理智地拖着药斗来到小楼问墨砚要说法,叫出墨砚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跪在天井中,在村人的注视下继续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没有结果……网梭身死,药斗失去了意识,墨砚闭口不言,三天三夜,脱水晕倒在天井里,终究……什么也没说。

直到很久之后,任夺浪的船队出海回来,以任夺浪多年出海的经验,才获知了影影绰绰的真相,他们三人出海时……似乎遭遇了某种不可言说之物,牠本欲留下三个人的性命,为了阻止牠让两人先走,药斗失去了一条手臂,为了保住两个少年的性命,网梭以身为祭,跳入了那片海,这才换得两人平安归来,只是归来的两个人,都不得牠的真容……

思及此,辛若谷为墨砚痛心时,却又为他这样遮遮掩掩的态度气恼,正准备继续追问,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呼唤。

“辛大夫?”身后突然传来问询的声音,是趁着月色出去割马草的庄爻回来了,这么一个插曲让墨砚跳下围墙,往小楼的方向疾奔,辛若谷在他身后大喊他的名字,他却未有丝毫停歇,仿佛……迫不及待地奔向自己不可知的命运一般……

辛若谷看着他的背景,突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挡在自己身前的背景……是那个明明与自己全无血缘关系,却还执拗护着自己周全的勤婆婆。她最后说了什么?她最后说了什么?她最后说了什么???

“若要杀她,就先踏过老身的尸体。”

“墨砚!!!!!!!!!!!!!!”辛若谷怒号他的名讳,那个身影却义无反顾奔向远方。辛若谷想要追上去,却被庄爻拉住。

“我脚程快,我去拦阻他,你留在这里,你是大夫,你一定要留在这里,你必须留在这里!”庄爻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看着辛若谷着急到几乎恸哭的样子微微一怔,紧紧抓着她的手安抚她情绪,即便她不知道辛若谷感知到了什么或者想起了什么,她还是想安抚面前的人,将她抱在怀里拍着背安抚她,告诉她自己会去带回墨砚,趴在对方柔软的胸前辛若谷才察觉自己不知何时竟然流泪了,那诡秘一如当年失去至亲的预感,又一次降临……

待她逐渐安静下来,庄爻拍了一下自己远高于一般马匹的白马,看着白马走到辛若谷身旁,这才笑了一下,随即向墨砚离开的方向冲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