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藏自己的真实感受

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从两个人那里了解到，什么是混乱的边界和无效的沟通，他们养育自己孩子之前的人生阅历非常有限。母亲在怀上我最年长的姐姐那年只有19岁，刚刚作为大学新生体验了3个月的大学生活。她在怀孕之后选择了永久性辍学，在纽约市格伦福尔斯一所教堂后的办公室与我父亲成了婚。在不到6年的时间里，他们又生了3个女儿，我是其中年纪最小的一个。

我们在新泽西的郊区长大，父母各自扮演了非常传统的角色。我们的父亲是整个家庭的经济支柱，他是一位高层管理人员，标准白领，周末打高尔夫，常常喝酒（在马提尼上的消费简直达到了《广告狂人》的水平），希望在自己下班回家时餐桌上已经摆好了晚餐。我们的母亲是一位充满爱心、同情心和保护欲的全职妈妈，她抚养我们几人长大，也给予我们的很多朋友许多关爱。我们的父亲负责挣钱，母亲负责处理其他一切事务，包括打理家务和让我们幸福成长。

我们的家庭，同许多家庭一样，是缺乏沟通、情感功能失调的风暴中心。我们的父母的原生家庭都不会公开讨论痛苦和问题。这正是许多问题的核心所在：无效的沟通技巧导致了薄弱而混乱的边界建立技巧。

尽管父亲并没有暴力倾向和虐待倾向，但我们都害怕违背他的命令。母亲总是小心行事，不惹父亲生气。除非我们闯了祸，否则我和姐姐们很少能听到父亲低沉的嗓音。在我13岁那年，父亲和母亲离婚了，在此之前我们和父亲之间的交流可能总共没超过一百个字。

总的来说，和父亲之间沟通的不足导致了我们无法在情感上依赖他。即使父亲在场，他也没在陪伴我们。“嘿，体育迷们！”这句话意味着父亲现在要开始接管电视，观看高尔夫比赛了。而我和姐姐们可能正在全神贯注地观赏电影《油脂》（Grease），就剩最后5分钟了（想象一下，就在奥利维亚·纽顿-约翰从乖巧女孩变成性感女郎的时候），当听到他“体育迷们”的指令时，我们就知道自己只能给出一个回应：“没问题，拜拜！”我们都不喜欢不能看完电影这件事，但我们表现得一点儿也不介意。我们根本就没有真实表达自我的选择。

一个家中最有影响力的规矩往往是那些没有明说的事情。比如，在我家，父亲和母亲之间有一个彼此默认的关系模式：父亲是家里的经济支柱，母亲是家里的滋养者和管理者。然而，我家最为重要的一条大家默认的规矩，其实是禁止直接表达愤怒。就像我能感觉到，充满活力的母亲非常害怕在父亲面前闯祸，我也本能地知道表达自己的愤怒是家中的禁忌。

人类，甚至是小孩，都天生会降低自己暴露在危险中的概率。我童年的经验教会我自发地审时度势、看人脸色，以便判断威胁的程度，避免冲突的发生。任何人的愤怒都可能是一种威胁。我像姐姐们一样，尽量避免惹恼父亲，也不会表达出自己的真实感受。然而，各种情绪并不会因为无法被整个家庭接受而瞬间消失，它们会如暗流涌动，这种状态并不好。

在家里，我们4个十几岁的女孩会通过“砰”地关上门、说坏话、父母不在家时偶尔打架来发泄压抑的愤怒。我的姐姐们也通过离家出走、交往糟糕的男朋友来排解自己的愤怒（以及整个家庭的隐秘情感），尽管这些方式都是间接的。每每遇到这些情况，我都会亲眼目睹父亲的厌弃和母亲的痛苦，这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发誓自己永远不要成为父母痛苦的来源。不过这并不代表我没有做过那些事，实际上我也做了一些，只不过我总能确保自己不被发现。

渐渐地，我学会了隐藏自己的真实感受，我适应性地将它们转化为令人更好接受的情绪（比如，将愤怒转化为悲伤），并忽略自己的直觉。这种策略令我不必遭受他人的厌弃，还缓解了我对被踢出家门的原始恐惧（如果我胆敢违反整个家庭默认的那些规矩）。而当我离开家上大学时，我不健康的沟通方式、边界混乱的问题、漏洞百出的应对技巧瞬间充斥了我的全部生活，我陷入了一场彻头彻尾的边界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