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大竹峰晚宴

夜幕降临,天边最后一抹余晖也悄然隐去,大竹峰被一层淡淡的暮色所笼罩。峰顶之后,是连绵不绝的翠绿竹林,宛如一片幽静的海洋,而众弟子的居所则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前峰,其中最为显眼且庄严的,莫过于主殿守静堂。这不仅是宗门的心脏地带,也是田不易夫妇及其爱女温馨的家园,他们的后堂便深藏于此,静谧而庄严。

守静堂一侧,是弟子们日常起居的回廊小院,虽因人数稀少而显得空旷,但每间小屋都整洁有序,即便是新加入的张小凡,也得以拥有一方属于自己的小天地。论及居住环境,大竹峰在众多同门之中,确是一处难得的清幽雅致之地。

此刻,晚餐的钟声似乎在山谷间回荡,众弟子纷纷汇聚于厨房外的长桌旁,期待着晚餐的到来。老六杜必书,这位掌管膳食的能手,正忙碌地穿梭于厨房与餐桌之间,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菜肴逐一呈现,虽非山珍海味,却也荤素搭配,营养均衡,足以慰藉这些修炼者的胃与心。

长桌之上,座次分明,宋大仁作为大师兄,自然稳坐首席,而张小凡则谦逊地坐在最末,心中满是对新生活的憧憬与忐忑。桌首与对面,特意预留了四张椅子,显然是为田不易一家而设,彰显着家族在宗门中的重要地位。

张小凡的目光不时掠过身旁的空位,那是杜必书忙碌的身影暂时离开的地方。不久,杜必书终于完成了他的任务,洗净双手,带着几分得意与狡黠的笑容,重新落座于张小凡之旁。他以一种近乎挑衅的口吻问道:“小师弟,你叫什么名字来着?”张小凡连忙答道:“张小凡。”杜必书微微一笑,自我介绍道:“我是你六师兄杜必书,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随着杜必书的入座,气氛变得更为活跃。他看似随意地提议道:“小师弟,我们来打个赌如何?猜猜师父、师娘和小师妹,谁会第一个踏进这扇门?”此言一出,众弟子纷纷侧目,脸上洋溢着期待与笑意。张小凡虽感意外,却也被这份轻松愉快的氛围所感染,点头应允。

经过一番思量,张小凡认为青云门素以尊师重道著称,因此断定田不易师父会率先步入。然而,当田不易的身影独自出现在门口时,众人皆是一愣,随即爆发出阵阵笑声。杜必书更是得意非凡,向张小凡揭示了真相:原来每次用餐时,总是小师妹第一个冲进来。张小凡闻言,也不禁哑然失笑,心甘情愿地接受了洗碗的惩罚。

晚餐在欢声笑语中进行,田不易虽对杜必书的恶作剧略感无奈,却也未加责备。他转而询问张小凡是否已了解门规戒条及基础修炼之道,得知宋大仁已有所安排后,便放心地让张小凡跟随大师兄学习。张小凡深知自己资质平平,却也暗下决心要勤奋刻苦,不负师恩。

晚餐接近尾声时,张小凡因年幼力小,难以触及远处的菜肴。此时,杜必书展现了他的大度与关怀,主动为张小凡夹菜,并低声鼓励他多吃。这一幕温馨而感人,让张小凡深刻感受到了师门之间的深厚情谊与温暖。杜必书猛地回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问道:“你说什么?竟有此等事?”

张小凡的眉头轻轻蹙起,声音中带着几分不解:“我一直以为,青云门的师娘如同仙人般超脱,怎还会有凡尘中的娘家?”他的话语中透露出对青云门高人一等的敬仰,以及对世俗之情的陌生。

杜必书闻言,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随即又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师弟有所不知,师娘虽为仙人之姿,却也是凡尘中人。师父所说的师娘回娘家,并非世俗意义上的归宁,而是指她返回了小竹峰,去探望水月师叔。这两位,可是师姐妹情深似海呢。”

张小凡闻言,惊讶之情溢于言表,脱口而出:“原来如此!”

然而,话音未落,一根筷子突如其来,精准无误地击中了杜必书的额头,留下一片红印。两人皆是一惊,抬头望去,只见田不易面色铁青,手中筷子已少了一根,显然是他所为。杜必书对着张小凡吐了吐舌头,两人迅速低下头,埋头苦吃,再不敢多言。

此时,宋大仁适时开口,打破了沉默:“师父,此次掌门真人召集七脉聚会,为何唯独不见水月师叔的身影?”

田不易冷哼一声,拿起另一双筷子,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满:“还不是那个老顽固,装病不来,派人说头疼脑热,掌门师兄居然就信了。哼,若是她今日在场,我即便抢不到好的,也未必会吃亏……”

何大智在一旁干咳两声,轻声提醒:“师父,水月师叔那一脉,历来是不收男弟子的。”

田不易闻言,白眼一翻,摇头叹道:“还有你师娘,一听水月有个头疼脑热,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带着灵儿就去了,真是……”

众弟子相视一笑,脸上皆露出几分期待之色。宋大仁犹豫片刻,终是鼓起勇气问道:“师父,那师娘在水月师叔处,会逗留多久?”

田不易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什么逗留多久,今日去,今晚便回。你们这群小子,别整天想着这些有的没的。”

众弟子闻言,皆是唉声叹气,面露失望之色。田不易环视一周,冷哼一声,转而问宋大仁:“今日师娘可有指导你们修行?”

宋大仁正欲开口,却被老二吴大义抢先:“师父,大师兄今日可是临阵脱逃,丢人现眼。”

宋大仁怒道:“你胡说什么!我乃奉师命协助小师弟……”

众人一阵哄笑,打断了宋大仁的解释。

饭后,张小凡本欲留下帮忙洗碗,却被杜必书婉拒:“小师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里的事我能应付。你赢了我那赌约,放心,明日我定帮你砍竹子。”

张小凡有些不好意思,正欲推辞,宋大仁的声音适时响起:“老六,你别惯着他。小师弟刚入门,正是打基础的时候,不能偷懒。”

杜必书挠了挠头,一脸认真地说:“大师兄说得是。这样吧,小师弟,这次算我欠你一个人情,日后你有事尽管开口,我杜必书说到做到,绝不食言。”

张小凡点头应允,心中却仍觉此事与是非忠奸无甚关联。

随后,宋大仁拉着张小凡的手,领着他向新房间走去。夜色已深,一轮明月高悬天际,洒下柔和的月光。他们穿过守静堂前那片寂静而略显阴森的区域,最终来到了弟子们居住的回廊。宋大仁将张小凡带到右侧最后一间屋子前,笑道:“小师弟,这里就是你的新家了。左边那七间房是空着的,没人住。”

他顿了顿,关切地问:“你一个人住这里,会不会害怕?”

张小凡摇了摇头,表示无所畏惧。

宋大仁满意地点了点头:“男子汉大丈夫,自然不能怕孤单。来,我们进去看看。”说着,他推开门,点亮了屋内的油灯。

屋内陈设简单朴素,与宋大仁的房间无异。张小凡环顾四周,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亲切感。他知道,这里将成为他未来生活的一部分。

宋大仁叮嘱了几句生活起居的注意事项后,便准备离开。张小凡送他到门口,突然问道:“大师兄,为何现在天色刚黑,师兄们都不出来走动呢?”

宋大仁笑道:“我们在这大竹峰上学道多年,对这里早已了如指掌。平日里除了修行便是各自忙碌,所以晚上大多待在屋里。老四爱看书、老二爱哼曲、老三则勤奋修行……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张小凡闻言,心中暗自点头,对师兄们的生活习惯有了更深的理解。他目送宋大仁离去后,张小凡缓缓步入屋内,轻轻合上房门,那一刻,周遭的喧嚣仿佛被无形之手悄然抹去,仅余一片死寂,连细微的人声也寻觅不见。他静默地踱至桌旁,身形略显僵硬,随即茫然坐下,目光空洞地凝视着前方,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失去了色彩与意义。良久,他机械地起身,吹熄了摇曳的烛火,脱下外衣,缓缓躺倒在床铺之上,身体却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辗转反侧,难以觅得一丝安宁,直至疲惫至极,方才在朦胧中坠入梦乡。

“啊!”

一声低沉而惊恐的呼喊划破了夜的寂静,张小凡猛然从床上坐起,胸膛剧烈起伏,喘息声在静谧的空气中回响。他的梦境再次将他带回了那个充满欢声笑语的草庙村,爹娘的笑颜、孩童的嬉戏、叔伯大婶的关怀,一切美好得如同昨日重现。然而,转瞬之间,那温馨的画面被血与死亡所吞噬,恐惧如潮水般将他淹没。他浑身颤抖,终于从这场噩梦中惊醒。

在床上静坐良久,张小凡的呼吸逐渐恢复了平稳,双眼也渐渐适应了周围的黑暗。透过微开的窗棂,一束柔和的月光悄然洒入,轻轻铺洒在青砖地面上,宛如一层薄霜,为这孤寂的夜晚增添了几分清冷与神秘。

失去了再次入睡的念头,张小凡起身走向门边,轻轻一推,“吱呀”一声,门扉缓缓开启,他踏入了这宁静而幽深的夜色之中。四周万籁俱寂,唯有远处不知名的虫鸣时隐时现,如同夜的低语,轻柔而缠绵。月光如水,温柔地包裹着他,为这孤独的身影披上了一层银色的纱衣。

他仰首望向夜空,只见一轮明月高悬中天,皎洁无瑕,散发着柔和而明亮的光辉,仿佛能洗净世间一切尘埃与忧伤。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思绪:“惊羽此刻又在何处?是否也像我一样,辗转难眠,思念着远方的亲人?”他低声自语,随即轻叹一声,正欲转身回房,却忽觉胸口一松,一物自衣襟滑落,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张小凡一惊,连忙俯身拾起,只见那是一颗深紫色的圆珠,表面暗淡无光,中央却有一细小孔洞,显然是普智当日穿于翡翠念珠之上的遗物。这些日子以来,他历经沧桑巨变,早已将这颗珠子抛诸脑后,此刻重见,不禁勾起了对普智的深深怀念。

回想起普智虽与他缘浅,但那一夜的相聚却如同亲人般温暖。而这颗看似不起眼的珠子,竟是普智留给他的唯一念想。想到这里,张小凡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酸楚。他凝视着手中的珠子,在月光的照耀下,那珠子竟渐渐变得淡紫,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内部似有淡淡青气缭绕旋转,仿佛蕴含着某种神秘的力量。然而每当他试图靠近那青气之时,珠子表面便会亮起一个微小的“卍”字符文,将其牢牢禁锢。

张小凡凝视良久,心中竟生出一丝莫名的喜爱之情。想到这是普智留给他的唯一遗物,他更是舍不得将其丢弃。于是他从颈间解下一条红绳——那是他爹娘为他祈求长命百岁而系上的护身符——虽然家境贫寒无法购置金银玉器,但这条红绳却承载着父母无尽的关爱与祝福。

他小心翼翼地将珠子穿于红绳之上系于胸前贴肉之处,本以为会感受到一丝凉意,却不料那珠子竟透出一股淡淡的温暖之意仿佛普智的关怀依旧陪伴在他身边。他嘴角不禁露出一丝微笑抬头再次望向那轮明月轻轻按了按胸前的珠子然后转身步入房间重新躺回床上渐渐进入了梦乡。

就这样青云门大竹峰上的第一天在张小凡的思绪万千与梦境交织中悄然落幕。